裴霈沒有迷茫,兩隻眼睛漆黑如墨,在已經渾然蒼白的臉上顯得尤為明亮:“因為世子爺不會需要一個拖累自己的妹妹,更不會喜歡欺瞞自己的人。”
“郡主娘娘雖然是您的血親,但今日行事想必沒有提前告知您,更何況她用的是您的名頭讓小女去送東西,到時候若是出了什麼事,名聲受損的隻有您,小女此身如漂萍,是死是活從來無關緊要,芝蘭之室與鮑魚之肆同毀,不是什麼好主意。”
藺江陵的手摩挲著手腕上帶著的琉璃護持。
這不是他想聽的答案,不過也不算差勁。
“進來吧。”
他側開身體,裴霈鬆了口氣,心神也為之一鬆。
下一刻,原本就搖搖欲墜的身體驀然向後倒去。
幸虧有沈照。
藺江陵收回還沒來得及完全伸出的手,把他們兩個人帶進屋子裏。
沈照跟藺江陵自幼都有貼身伺候的女使,以藺江陵的手段,早早就換成自己的心腹,內室裏來回走動的聲音跟喂藥換藥的東西連綿響到日落西山。
藺江陵跟沈照卻隻是久久對坐。
“阿照,那日母妃若是真要幫你同裴姑娘賜婚,你心裏是高興的吧?”
須臾以後,藺江陵緩慢開口,沈照沒有反駁,而是沉靜地看著眼前這位自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是,我心悅她。”
“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對她生出念頭,分明你與她幾乎毫無交集。”
藺江陵抬起手倒茶的動作微微停滯,他掀起眼簾,唇角慣常帶著的笑弧更深:“她有趣,又生得好看,我的正妃早就定下,在此之外,我擇她做日後的妾侍又有何不可?食色性也。”
“你若是要講我辱沒她,那大可不必,她固然聰慧堅忍,皮囊氣質具是尚佳,可到底出身不高,何況你為她抱不平,她今日卻寧肯強撐來見我,甚至想好如何說服我,都不願信你。”
“阿照,你莫要自作多情。”
沈照放在桌麵上的手死死緊握成拳,青筋因此而突突跳動,他咬著牙,聽見自己口腔裏發出讓人牙酸的咯吱聲,但最後還是疲憊地鬆開手。
他找不到反駁的借口,隻是徒勞無功般開口:“她是裴家的孫女,身份不算低。”
藺江陵像是聽見什麼笑話,眉頭高高揚起:“裴家的孫女?裴家當年那位郎君與霍家女郎私奔後,就跟裴家斷了聯係,不然堂堂裴家嫡出的郎君不明不白死在任上,她這裴家血脈卻要淪落到在霍家過活?霍家三番兩次想把她賣個好價錢,你知道,我也知道。”
“裴家根本不能成為她的倚仗,否則以她的身份,想要求娶她的人如過江之鯽,哪怕以當今東朝的性情,也絕不敢像今日這樣欺淩,更遑論江月。”
沈照知道他說的都是事實,隻是不甘心,不甘心他願意娶回家做正妃托付中饋,白首偕老的姑娘給旁人做妾侍。
藺江陵看著沈照,眼神裏有不能給沈照看見的憐憫以及濃鬱的不解,他似乎是好心:“你的家世不會比我差,世伯手中好歹是有兵權的,況且……你若是娶了她,算低娶,聖人想必樂意,霍家也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