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別女師,裴霈便帶著半夏乘車往杜家去,她顧不上觀察杜家庭院,匆匆便跟著引路女使走進杜妗閨房,等看清臥在床上的杜妗那骨瘦如柴、眼窩深陷的模樣,裴霈一時竟不敢出聲。
她怕自己驚擾了杜妗難得的熟睡。
但未過片刻,杜妗便痛吟出聲,緊接著便悠悠轉醒,她嗓音微啞:“香葉,端水來。”
屋內伺候著的女使連忙去伏侍自家姑娘,杜妗吃下一盞溫水,才看見立在她床前的裴霈,言語尚未出口,眼淚卻已順著瘦削麵頰滾滾而落。
“妗姐姐!你怎病的這樣厲害。”
裴霈快步上前,一把捉住杜妗的手,便察覺到杜妗手掌冰冷黏膩,又見杜妗平日裏總是笑意溫和的眼此刻透著哀婉與疲憊,不由擔憂至極。
杜妗望著裴霈,見她除服後如此康健美麗,臉上也煥發出些許快活的光彩來:“你如今可大不相同了,今日怎麼得空來看我?”
裴霈將來龍去脈說罷,又問:“你吃的是什麼藥?又如何病?怎病了這樣久?”
杜妗低下頭去沉默不語,臉上泛起苦笑:她這是心病,明知自己好友深陷漩渦卻不能相助的愧怍。
裴霈見她如此,還當她是病重疲乏:“你若是沒精力同我閑談,便好生歇息,如今我家嬸嬸天南地北由著我走動,我總是能來看你的。”
她如此掛懷,倒令杜妗愈發愧怍,猶豫片刻後,將丫鬟揮退,房中隻留她與裴霈。
此刻,她才將自己父親所言與那日所知娓娓道來:“……我實在是、實在是沒臉見你,分明知曉你日子過得難,卻不能幫你什麼。”
“你為著這個,竟將自己磋磨成這樣?”裴霈睜大雙眼,又愧又痛,“那日也是我不好,本不該對你說那些話,本就是我待你不誠,還想著利用你來使動伯父,你卻為我如此!”
裴霈一時間也被杜妗這誠摯而熱烈的情意所感動,從未有過的情感在她胸腔裏湧蕩,她不覺將杜妗的手用力握緊:“你不要為此傷懷,你我相交便是姊妹,本是我對不住姐姐,別有用心,便是探病,我也來的這樣遲!”
“況且為著我那點壞心,卻連累姐姐如此病痛,我實在問心有愧……”
她一想到杜妗纏綿病榻這些時日所承受的苦痛,再念及在霍家時杜妗與陳姣的回護,便生出無邊愧疚:“況且如今、如今我已有法子處置了那人,姐姐不必再為此煩憂!”
杜妗本就是心病,如今聽得裴霈如此說,心頭鬱結倒去大半,她殷切問道:“你說的話可當真麼?”
“姐姐若是不信,改日問問婉娘便知,此事……此事是我們私下籌謀……”
裴霈說破,將王婉所參也說開,杜妗臉上病氣褪去大半,笑道:“你們當真是有主意,瞞著我做下這樣大的事,隻是日後還需多小心,不可再如此不謹慎,若是出了什麼事,你家嬸嬸可怎麼辦呢。”
她那雙曾經哀婉淒切的眼睛,此刻又以溫柔而堅定的眼神注視著裴霈。
裴霈不由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