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節過後便是清明,到時獻容還得回盛家一趟,衣衫自然要做好些。
餘氏欣喜地望著已然被收拾好的緗色繡線,她腦海裏已經勾勒出該用這些繡線搭配上回裁製衣衫還剩下的絲線所組成的紋樣。
“王家可真是好本事,原先嫡女所嫁不過是個主簿之子,如今卻一朝翻身,要嫁給東宮那位盛大人,當真是有個如意郎君。”
餘氏的笑容瞬間收斂了:獻容是被自己的丈夫跟兒子賣給王家的。
“這可未必,那位盛大人的名聲素來……況且我聽京兆府當差的堂兄說,主簿家那對父子,雖說燒的麵目全非,卻也能看得出來,是在火起前死的人……最要緊的是,我聽人說,那日火起前,似乎看見盛大人從院子裏出來呢!”
“你的意思是……”
方才在餘氏身邊低語的兩個婦人壓低聲音,往二樓走去。
餘氏抬頭看了眼二樓,下意識攥緊手中絲線。
她沉默著坐上自己外甥給自己準備的車馬,抵達院子後鑽進屬於自己的那間房,揪下兩團棉花塞進耳朵裏。
而後餘氏開始做衣裳,她拿出尚未做完的衣衫,一針一線。
布料上卻一點一滴被潤濕出深色。
餘氏沉默如木偶,隻是不斷重複著手裏的針線活。
盛獻容進屋時,餘氏已然開始漿洗衣衫:“獻容,你來得正好,這身新衣試試,看看合不合身,今年清明你去給你娘掃墓的衣裳我也在做了,這身你且穿著平日辦差,顏色鮮亮,也不至於教旁人看輕了去。”
餘氏一見盛獻容便笑開了臉,伸手將衣衫遞過去,盛獻容褪去外裳,餘氏又親自幫他整理。盛獻容低頭看著這位一心為著自己的婦人:“我打算請幾個針線上的人,舅母你如今也該好生歇息,表弟與舅父已然不在人世,我更該好生孝順您。”
餘氏幫盛獻容整理衣領紐扣的手微微一頓,狀似漫不經心地垂下眼:“你舅母我操勞這一輩子,如今年紀大了倒要人伺候,說出去隻怕讓人笑掉了牙,況且我這身骨頭是個閑不下來的,你若是不讓我做事,恐怕未必能有幾年好活了。”
“舅母這說的是什麼話!”盛獻容緊張地提高聲調,“您自然是要長命百歲含飴弄孫的,日後我便是有了子孫,也要帶來您麵前盡孝。”
餘氏幫盛獻容扣上最後一粒紐扣:“你有這份心,舅母就很是滿足了,日後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她拍了拍盛獻容的身子。
盛獻容卻突然察覺到一陣刺痛,不由得輕嘶出聲,餘氏當即滿臉緊張:“是怎麼了?”
“無妨,隻是不知怎得,腰腹這處有些疼。”
盛獻容指了指自己腰腹那處的疼痛,餘氏眯起眼睛湊近,緊接著伸手一撮,滿臉愧疚道:“你看,舅母當真是老眼昏花,連這枚毛針都忘記拿下來。”
她手中靜悄悄躺著一枚細若毫毛的針線,盛獻容到底見不得這位長輩傷懷,隻得好生寬慰,待到餘氏笑逐顏開,他才褪下衣衫收拾齊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