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軍士各自都在官府手頭上吃過苦頭,更有甚者家破人亡,今日被派來要做什麼,他們心知肚明,但卻各有緣由。
一行人安安靜靜潛行,等駐足在一處岩洞前,為首的一個圓臉獨眼漢子轉過身來,那張布滿風霜顏色的臉上不知何時已經被淚水沾滿,他盯著裴霈與沈照。
裴霈此時還未曾理解發生了什麼。
但沈照卻極為鄭重的合手作揖:“還請放心,必然不負!”
此話一出,裴霈便隱約有所揣測,隻是現如今沒有證據,她隻得暫且按下心頭思緒,等那些軍士離開,朱沱擎著火把走在前麵引路,裴霈手持木杖,跟在幾人身後時,才低聲問詢:“……你與大伯父,要顛倒乾坤,是也不是?”
“嗯。”沈照應聲,臉龐在光影明滅中讓裴霈有些看不清楚,“如今的世道,早就亂了個徹底,從邊關回來的路上,貪官汙吏不知凡幾,像方才那位圓臉的漢子,他原本家中有妻有子,不過去歲,他的妻女就被擄走,去給當地知府做了玩物。”
裴霈不再說話了。
她雖盛生性冷漠,甚至堪稱自私自利,但在血淋淋的事實之前,也生不出別的想法。
沒辦法共情,卻還能區分是非對錯。
一行人在岩洞中行走,此時雖然還是夏日,但這洞穴之中,冷意卻隱有入骨之意。
“你要多加小心。”
裴霈忽而沒頭沒尾說了一句話。
但落在沈照耳朵裏,卻如春風
拂過原野,催生出一蓬接著一蓬燦爛鮮妍的春日花草。
他想側過臉說什麼,前方黑暗裏卻隱隱約約的傳來人聲。
朱沱頓住腳步,將手中火把交給沈照,當著沈照等人的麵開始易容。
這是原先就定好的計劃,沈照如今身上有傷口,但朱沱扮成沈照出宮的時候,身上還是幹幹淨淨的,若是不也在此時偽裝傷口,沈照身上的傷就不好解釋。
等朱沱收拾好一切,沈照低聲道:“我跟你一起過去,半夏,漱玉,你們照看好你們姑娘,若是事情不對,便盡早原路返回。”
他們並不清楚將壽康帝姬帶來此地的人到底有多少,但要將方才那些軍士卷進來,無疑會提前暴露如今不該暴露的事。
火光在岩洞裏暖融融的鋪陳開,眼見著就要轉過轉角去,裴霈知道不能再耽擱,她扭過臉,示意半夏跟漱玉跟她往外走。
“等到回宮之後,你們兩個要有一個出宮,去米鋪給伯父打打下手,還有絳雲跟銀翹那邊,她們兩個始終沒有好生處置,如今若是再不抓好機會,日後隻會成為廢棋。”裴霈走得有些累,她傷未痊愈,難免氣喘,“不管是誰,出宮後都要想辦法拉絳雲下水,她既然嫁了將軍,如今就該付出點什麼。”
主仆一行人並未走遠,而是在另一處拐角後的凹陷暫做歇息,這是出岩洞的必經之路,不管是沈照,亦或者將壽康帝姬帶走的那些人,出
岩洞的時候都勢必要從此地經過。
到時候若是沈照事敗,此地還有些尖石,且東宮對自己還有需求,自然能將壽康帶回康貴妃麵前。
現下唯一擔心的,隻是沈照的性命。
裴霈閉上眼,安靜等待著結果。
岩洞內寂靜無聲,隻有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風,將幾個女子的鬢發吹亂。
“人來了。”
洞中不辨光陰,裴霈隻能憑借逐漸靠近的血腥氣察覺到事情的結束,半夏與漱玉也隨著這聲提醒而站直身軀,神情頗為緊張的看著逐漸逼近的火光,是成是敗,不過在這一瞬而已。
從驟然明亮到極點的火光中露出沈照的麵孔,他臉色蒼白,神情卻是溫和而歡欣的:“壽康昏過去了,朱沱帶著她,我們盡快回宮。”
他的身影出現在裴霈麵前的那一瞬,血腥味也濃鬱之極。
“我帶著她回去,你留下來。”
裴霈在這一瞬做了決斷:沈照原本就有傷在身,若是就這麼回宮,還不知能不能保下這條性命。
“不必,我若是不回宮,那位不會放心,我也不會。”沈照捂著嘴唇輕咳幾聲,他眼窩處的憔悴烏青愈發明顯,而他的臉色也更加蒼白,“中秋快到了,到時候我若是不在,你怎麼辦?難道當真要替壽康出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