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學典禮上的少年(1 / 3)

大抵每個女孩童年都有一個白雪公主的夢,晉知荷也不例外。

她曾無數次幻想著她心中的王子騎著白馬奔騰而來,俯身牽起她的手輕吻,而後燦爛一笑,操著一口正宗的倫敦腔:

“哦!我可愛的公主殿下,讓你久等了!”

晉知荷則會頷首低眉,唇角微揚,莞爾一笑。

“小荷子,你哈喇子流了一地!”

每每幻想的漸入佳境時,都會被俞言毫無留情地打斷。

“要你管!”晉知荷白了一眼俞言,嬌嗔一聲,“滾一邊去!”

“好嘞!”

俞言很識趣地一笑,向後退了幾步,而後死乞白賴地跟著晉知荷。

俞言與晉知荷是發小,在一個小區裏生活,兩人從小形影不離。直到十歲那年,俞言舉家搬遷到了距西京市千公裏之外的南江市裏。

離別那日,俞言淚眼如決堤之水,奔湧而出,胸腔劇烈起伏,哭得撕心裂肺,肝膽俱裂般。

晉知荷靜靜地看著,波瀾不驚,見俞言哭得越發帶勁,她實在難以忍受,雙手抱於胸前,似嗔非嗔道,“娘們唧唧的,你又不是沒了媽,有什麼好哭的!”

不說還好,一說,俞言便哭得更厲害了,他不停地抽泣著,嗚咽道,“小荷子,想到以後見不到你了,比沒了媽還難受!嗚嗚~”

晉知荷一臉黑線,瞟了一眼遠處在車中等待的俞言父母,幸好沒被聽見,否則俞言好歹要挨一頓混合雙打。

俞言走後,晉知荷繼續做著白雪公主的夢。

直到,一部青春校園電影——《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女孩》席卷整個了路東一初,掀起了一股【沈柯風】

女生們幻想著自己是乖乖女【沈佳宜】,男生則臆想著自己是痞帥的【柯景騰】,那一陣子,整個校園被一股蹩腳的台腔支配著。

晉知荷也未能幸免,什麼白雪公主、白馬王子,統統被她拋之腦後,現在她是沈佳宜,亦是柯景騰,經常一人在房間裏角色扮演。

沈佳宜(晉知荷飾):柯景騰,你是真的喜歡我嘛?

柯景騰(晉知荷飾):喜歡啊!

沈佳宜(晉知荷飾):有多喜歡呢?

柯景騰(晉知荷飾):沈佳宜,我喜歡你,非常喜歡你,總有一天,我一定要追到你,百分之一千萬,一定會追到你。

晉知荷在沈佳宜與柯景騰之間來回橫跳,似乎多久都不會疲倦。

她啊,也想遇見她心中的柯景騰。

然而,她的柯景騰沒遇見,一場家庭危機卻悄然而至。

晉知荷生得很好看,明眸皓齒眉似新月,身形苗條肌膚勝雪,顧盼生姿,笑靨如花。

任誰見了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一些熟識的街坊鄰居有時會讚歎幾句,“小荷子,可真是個美人胚子,比明星還要好看哩!”

“長得好看能當飯吃?!”一家人吃飯之際,老太太言語間不忿,似有所指,“以後還不是便宜別人!賠錢貨!”

聞言,何歆鳳臉色一沉,沉聲道,“媽,當著孩子的麵說這些幹嘛?”

晉知荷一言不發,埋頭扒拉著飯團,味同嚼蠟,如鯁在喉,難以下咽。

老太太不依不饒,故作高聲道,“某人嫁到我晉家十幾年,也沒見生個帶把的,噢,現在我說都說不得了?!”

何歆鳳雙唇一抿,飯桌下的腿輕輕踢了一下坐在對麵的晉秋生,後者也隻是眉頭微抬,埋頭繼續幹飯。

何歆風輕笑,解釋道,“媽,我不是這個意思!這些年我與秋生跑遍了全國各大醫院,體檢報告說我身體沒問題……”

何歆鳳一頓,看了一眼晉秋生,沉默不語。

老太太索性將碗筷一敲,站起身,竭力咆哮道,“何歆鳳你什麼意思?你是說秋生有病?我生的難道我不比你清楚!”

何歆鳳唇齒緊咬,低沉道:“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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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後,晉知荷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婆媳之間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隨著晉秋生的加入,爭吵升級,從動嘴上升到了動手。

一次,在沙包大的拳頭落到渾身是傷的何歆鳳身上時,一道嬌弱的身軀緊緊抱住了她,用後背抵擋住了那堅實的一拳。

晉秋生來不及收拳,重重的一拳落下,砸得晉知荷悶哼一聲,渾身一顫。

“晉秋生,你畜生,連女兒都打……”何歆鳳竭力嘶吼著。

“要是你生的是個男孩,也不至於遭罪!”老太太在一旁冷言冷語,“還不是因為你!”

你,可以指的是何歆鳳,也可以是晉知荷,還可以是二者。

是啊,若她生的是男孩,這一切或許就不會發生。

是啊,若她是男孩,這一切或許就不會發生。

家庭的變故,讓晉知荷無心於學習,原本初二名列前茅的她,在初三時成了班上墊底的存在。

班主任多次找她談話,她卻始終心不在焉,一個女生長得好看有什麼用呢?學習好又有什麼用呢?

她找不到答案。

“你看人家小荷子,長得好看學習又好!”

以前,她從鄰居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如今成了親人口中的‘賠錢貨!’

多少有些黑色幽默的成分。

六月驕陽似火,聒噪的蟬鳴在苦楝樹上響個不停,中考在最後一道鈴聲中迎來尾聲。

又是一次雞飛狗跳的爭吵後,何歆鳳平靜開口,“我們離婚吧!”

“何歆鳳你說什麼?”不等晉秋生開口,老太太先一步激動嗆聲,“你可想好,離了婚,我們晉家可不帶這個累贅!”

晉知荷心中苦笑,嗬嗬!成功完成了從‘賠錢貨’到‘累贅’的身份轉變。

“女兒歸我,你要是同意,就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何歆鳳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一把拍在桌上,白紙黑字很是晃眼。

南江市,解放路,旭輝小區,十棟一單元。

“小荷,你不會怪媽媽吧?”何歆鳳解下圍裙,將盛好的飯遞給了晉知荷。

一個月前,何歆鳳辦完了離婚手續,拿著大包小包帶著晉知荷來到了千裏之外的南江市。

之所以不遠千裏在南江市落腳,原因有三。

其一,遠離晉家,告別過去,重新生活;

其二,南江市就業機會多,何歆鳳在京南市某三甲醫院任職,從業十多年,經驗頗豐,辭職後很順利在南江市一家二甲醫院找到了工作;

其三,也是何歆鳳落腳南江市最重要的原因,南江市教育資源雄厚,有三所重點高中。晉知荷中考發揮失利,若繼續留在京南市以她的分數隻能上普通高中,在南江市,她則能上三所重點高中之一的——孟德高中。

晉知荷淺淺一笑,“不會!”

“媽媽,你會怪我考砸了嗎?”

“媽媽可不是『唯分論』的擁護者,你過得快樂就好!”

晉知荷笑著點了點頭,夾起一塊苦瓜大口咀嚼,笑著輕聲『嗯』了一聲,口中雖苦澀,但心中卻是甜的。

晚飯後。

“媽,你歇著,碗筷我來洗!”

晉知荷利索地收拾桌上的殘羹剩飯:“您上了一天的班,肯定累壞了,先去歇會,待會水燒好了您就舒舒服服洗個澡!”

“慢點,別毛手毛腳的把油漬弄到身上了!”

看著在廚房中動作有些生疏的身影,何歆鳳鼻頭一酸,多年來,自己一直疏忽對晉知荷的照顧,讓她在晉家吃了不少苦,是自己虧欠了她,如今遠離了晉家,她隻希望能把虧欠晉知荷的統統給補回來。

她如今擁有的,隻剩下晉知荷了。

晉知荷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

九月,路邊一排排高大挺拔的梧桐樹漸漸披上了新裝,原先蒼翠欲滴的梧桐葉被時光染成了淺黃,高掛的大日不再那麼燥熱,夏末秋涼裏帶一點溫熱,有了換季的顏色。

八月桑田,九月安生。

“小荷,把開學要準備的東西都帶好,文具、遮陽傘、水杯、防曬霜……,統統都帶上!”

吃過早餐後,何歆鳳一邊收拾文件一邊催促,今天醫院有些忙,不能陪同晉知荷前去報名。

“已經收拾好了!”晉知荷在房間應了一聲。

何歆鳳收拾妥當後,來到晉知荷房間,輕輕一笑,將晉知荷抱在懷中,“小荷,媽媽不能陪你去學校,你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知道了。”晉知荷親昵地蹭了蹭,嘟著嘴,“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

何歆鳳低頭一笑,“在媽媽眼中,你永遠都是!”

旭輝小區離孟德高中大約二十分鍾路程,晉知荷穿過幾道街區就到了。

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到處都是報名的新生,或三三兩兩,或由家長陪同,象晉知荷一般隻身一人報名的也不在少數。

在向東大門負責報名事宜老師出示錄取通知書後,晉知荷便邁進了即將度過三年的高中。

走在主幹道上,晉知荷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陌生的一切,東大門右側是一棟三層樓建築,一二樓是食堂,三樓是藝術廳,再往前一點,是一個偌大的體育場,外圍是紅白相間的塑膠跑道,中間是鋪滿修剪整齊的大塊草坪的足球場。

東大門左側是綿長的綠茵小道,鋪滿了鵝卵石,有新生或坐在石板上談笑風生,或走在鵝卵石小道上勾肩搭背。

繼續往前走,邁上幾步台階後,一塊巨大的假山映入眼簾,隻見假山之上刻著一行行遒勁有力、入木三分的紅漆大字,是毛主席的一首詞《沁園春·長沙》——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

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