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個章節(1 / 3)

“這不好。”槐序清澈明朗的聲音落在自己的耳朵裏,與年老力衰卻還是強撐著吱吱作響的縫紉機沒什麼兩樣。他覺得鼻腔塞塞的,然而從沒有人告訴過他,鼻炎還能影響到心髒——他感覺心口處也塞塞的。若要用更確切的說法,用“酸澀怨苦”來形容彼時他的感受,應該就差不多了。他想不明白,駱獰為什麼連區區幾句話都不願意詢問晁靚。

駱獰這麼猶疑,很不尋常。所以,他和晁靚……是不是真的商量好了來算計他的?或者說……槐序想到了他最不願設想的一種可能——駱獰,就是為了他而存在的一個角色。

“我是真的不想把自己擺在審訊者的這個身份上,晁姨畢竟是一直以來很照顧我的一個長輩。事出有因,如果不是被逼無奈,我想她是不會這麼做的。誰都不願意向自己的親人下手。”駱獰看起來是真的諒解了晁靚,“晁姨現在肯定不想見到我,我要是開口,就是在刁難她。刁難別人,未來也會有因為我的不寬容而來刁難我的人。就這樣吧。”

“……啊?”槐序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甚至是懷疑自己那不能第一時間理解駱獰的意思的腦子,“……我沒有說什麼吧?隻是請你問她幾個問題,怎麼就變成刁難她了呢?”

他都這麼講了,見駱獰還是一副“說什麼都不會開口”的模樣,槐序索性釋放心中沉澱已久的怒意:“好啊,你這麼想,我就這麼做好了!去啊,你去殺了這個殺人犯啊!”

夏征沒有插足兩人間的矛盾,隻是安靜地充當一名旁觀者。他不會出麵調解——他巴不得槐序遠離駱獰。然而這時,他有些擔心了——槐序這易過激的脾性很容易被下套啊。

“槐序,你冷靜一點。”駱獰少有地皺起眉頭,“先不提殺人是犯法的,差點被她害死的人是我,我都不想和她計較了啊……我就是有點難受,不想摻和進和她有關的事了。”

“哇哦,你的發言真是令人智熄。”槐序硬生生被駱獰給氣笑了,“你看看你說的是什麼物種能說出來的話?殺人犯法?沒關係,是我挑唆的,我自首。但是,你不覺得很好笑嗎?我一開始隻是讓你問她幾個問題,協助我們調查她的涉嫌故意殺人和為境外竊取國家機密。而你卻一會兒說不刁難她,一會兒說難受。我知道,你就是在心虛吧?”

“我明明也是受害者的啊!我被這群人不知道拖到什麼地方去,如果不是夏征我現在是站著的還是躺著的都是個問題!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已經能被算成是她的幫凶了?”

槐序的情緒成功被駱獰的話語點燃了,他的聲音都染上了絲絲哭腔。駱獰就是個廢物,廢物!他之前怎麼會犯蠢地認為,能和駱獰有段交情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太惡心了!

“那我就照你的邏輯。因為她的犯罪是有理由的,所以我們都原諒她,可以嗎?全天下的獄警都可以下崗了,因為所有的罪犯都是有理由才會去犯罪的……你覺得可以嗎?”

“這不一樣!從根本就不一樣!我沒有這個意思,你盡管做你想做的事,就別將把她當成家人的我再牽扯進來了啊!”駱獰也沒理智到哪裏去,他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幾乎是在咆哮了。他像個走投無路的賭徒,在發泄完血本無歸的憤怒後,就隻剩下了絕望的哭嚎,“我隻是不想麵對啊……你以為是什麼?你還讓我再對她報複?換成哪一個人都做不到的!不會有人能做到的……她又不是隨隨便便的一名路人,站在我的角度,她又不可能像其他殺人犯那樣得對我而言毫無意義!假如我被她害死了,你怎麼樣都算了,但我眼下還很健全,不是嗎?既然這樣,讓這種事在我這裏翻篇就好了啊……為什麼,又是因為什麼理由要逼我去傷害還在這個世界上的、最愛我的人?我不想理解!”

“好了。”晁靚似乎也被駱獰的歇斯底裏攪動了強裝淡定的心緒,她忍不住開口阻止道,“你們想知道什麼直接問我就好,我會誠實詳細地講的。找他那種人一點用都沒有。”

不過,晁靚的話僅對駱獰起到了微乎其微的積極作用。而晁靚真正的勸阻對象——槐序和夏征兩人,一個在盯著空空如也的木製地板發呆,另一個在溫柔地小聲安慰前者。

“不要輕易被別人帶動心神,也不要為別人的選擇而感到不值。在和這種人打交道的時候,要做一個精致的自我至上主義者。”夏征仿佛一名哄著小孩的幼兒園老師,一邊夾著聲音使聲線變得異常輕柔,一邊用手輕輕地、有節奏地拍著槐序的後背。很輕易就能看出來,槐序這時候非常需要安慰——他的眼眶有淺紅的雲靄浮動,平日裏靈動瀲灩的眼瞳之上覆蓋了一層薄如蟬翼的透明水幕,欲破不破,欲墜不墜。盡管夏征熱衷於從槐序的身上看到諸如戒備、懼怕、慚愧、恭敬等此類的各種情態,無論是歡喜、陰險、驚訝也好,痛哭流涕、義憤填膺、墮雲霧中也罷,他都覺得非常可愛……唯獨他不願意看到,槐序由於無關緊要的人而流露出悲傷的情感。他會心疼,也會……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