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隊落戶的知青均以知青小組為單位,一個知青小組相當於一個家。全大隊來了近五十名知青,一隊和三隊沒有安排,五隊安排了十五名,其餘的每隊約五名。
最先來到八隊的是曼鈴。因知青茅屋還沒有動工興建,她暫住婦女隊長小芹家。我去知青建房的地基上溜達,看見她從小芹家的屋簷下鑽出來,學著農民的模樣將一條白色的毛巾裹在頭上,兩手還不停地搓著。“好冷啊。”她對我說,算是打了個招呼。天有點冷,但未必到了她語言和行動表達的那個程度。
曼鈴是六七屆初中生,按正常推理,她比其餘三個六八屆初中生大一歲,應該是知青家庭中的大姐。這位大姐雖年長一歲,但極為憨厚,憨厚得有點天真,天真得似乎她是這個家庭中的最小成員。
記得當時她談了一個男朋友,偶有書信往來。一次,鎮上的照相師傅下鄉服務。她趕緊請師傅幫她在倒口邊的綠蔭下拍了一張青春靚照,並配上彩色,給男朋友寄去。回信倒是很快來了,但她男朋友的評價是:“風景很美,人也漂亮,相照得好,就是花花綠綠的太刺眼。”字裏行間明顯地含有諷刺意味,但我們的傻大姐讀完信,仍然高興得合不攏嘴,還將信拿出來大家傳閱,讓我們分享她的幸福。後來,即便是這樣“太刺眼”的信,也沒有延續多久。
與我在新河口大堤上臨時組合的三人全是女性。其中一位,人來了,戶口並沒有來,說是先找妥地方,回頭去辦遷移手續。她回去之後,沒有再來,興許是風頭一過,另想辦法了。我羨慕她的聰明,也幸虧我愚鈍,否則,一年多以後準給一勺燴了。真是“塞翁失馬,焉知禍福”。
另外兩位,剛下來幾天,人們就給她們各取了一個名字,一位是橙子,另一位則叫燕子。早先來的那位曼鈴,大名肯定不是如此,這“曼鈴”二字好像也是農民兄弟所賜。
細細回憶起來,除了正式場合,農民兄弟自己之間也從來不稱呼計工簿上的大名,都有一個特定的稱呼,如“七叔、華叔、福滿、春伢子”等等。他們喜歡取小名,可能是為了方便稱呼,也可能是表示更加親切,還可能就是某些人的愛好,喜歡在名字上來點發明創造,想辦法找點樂子。
橙子活潑愛動,活動能力強,到生產隊剛幾天,全隊的人她都認識了,有的關係還很不錯。我拒“官”不當的第二天,隊長七叔就安排橙子代表知青參加隊管會,成為隊管會委員之一,好像是副婦女隊長。到知青茅屋串門的女士,不管她們最後真正找的是誰,開始往往是問“橙子”在不在。隊裏的男士們有事沒事也喜歡往知青茅屋跑,有時候鼓搗點惡作劇,目標往往也是橙子。
一次,幾個小青年溜過來,發現了橙子晾曬在外麵的文胸。文胸的使用當時還未普及到農村,小青年們可能不識貨,也可能是識貨而裝著不識貨。民兵排長何印錢將文胸取下來,幾個人研究了好一陣,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為了驗證他們的猜測,何大排長脫掉上衣,將文胸穿起來,但卻差好幾寸距離,無法將紐扣扣攏。我也是第一次長見識,別看女士的胸部那麼豐滿,但實際上男士的胸圍比女士的大。研究完畢,何大排長還將文胸藏起來,嬉皮笑臉地問橙子丟了什麼沒有。
與橙子形影不離的是燕子,她父親是一位老木匠,花甲之年才得了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女兒要下鄉,老木匠放心不下,不顧七十多歲的高齡,親自陪著女兒下到生產隊,還在隊裏呆了幾天,才戀戀不舍地離去。
燕子盡管是獨女,但並不顯得嬌。也許正因為是獨女,父母年邁,需要女兒幫著幹些家務,相比之下,她還算是能幹的。燕子的特點是喜歡笑,一笑兩個酒窩。對了,新河口大堤的月光下看到的就是這一對酒窩。一次,在飯桌上誰將她逗樂了,“噗”的一下,像仙女散花,她噴了一桌子。
性格不同的人湊合在一起,自然產生矛盾,但始料不及的是第一個矛盾竟然產生在兩個最好的朋友之間。剛來幾天,正好碰上華叔的大兒子政民結婚,大家都去湊熱鬧,橙子肯定瘋得最厲害,相對就冷落了她的形影不離的夥伴。鬧洞房結束,回到房東家,兩個人開始鬥氣。燕子衝到屋子外麵,幾個人勸都不肯回來。外麵天寒地凍,正下著雪。
女孩子鬧矛盾,男士自然不管,我專心坐在火爐邊烤火。但後來覺得總在旁邊看熱鬧似乎不好,就也出去隨口說了一句“幹嗎呢,進來吧”,燕子跟著就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