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道:“你們是杭州的父母官,安興候如此肆無忌憚,為何不上折子?”
“上折子?”沙德宇像看怪物一樣看著秦逍:“秦大人,你是在說笑嗎?安興候是聖人的內侄,當今國相之子,就算有人敢上折子,折子到了中書省,要從國相手裏經過......!”
參劾兒子的折子落到老子的手裏,能有什麼結果?
“安興候殺雞儆猴。”沙德宇神色凝重:“進城之後,不但世族遭殃,有好幾名官員也被打為叛黨,直接拉到市集砍了。這樣一來,城中的大小官員都是人心惶惶,誰都不敢違抗安興候的命令。杭州知府衙門現在已經成了安興候手裏的一把刀,抓人的時候,杭州知府衙門的官差帶路,神策軍官兵跟隨......!”
秦逍冷笑道:“我明白了。安興候在杭州大開殺戒,杭州上上下下數百名官員,忌憚安興候的身份,沒有一人敢向朝廷參劾安興候,任由他在杭州濫殺無辜。”
沙德宇急忙道:“秦大人慎言,這話要傳到安興候耳朵裏,你可要闖下大禍了。”
秦逍雖然受公主之命前來杭州,但終究隻是一名大理寺少卿,在沙德宇眼裏,這位秦少卿和安興候的地位雲泥之別,根本不在一個層次。
“沙長史,依你之見,安興候如此一反常態,在杭州大開殺戒,到底是何緣故?”秦逍想了一下,才輕聲問道:“神策軍沒有及時去蘇州增援,卻要在杭州為非作歹,難道他們不怕朝廷怪罪下來?”
“這個......!”沙德宇猶豫一下,隻能苦笑道:“我也不清楚安興候到底是怎麼想的。”
秦逍冷笑道:“我聽聞沙長史來到杭州,是因為公主的提攜,可是現在看來,沙長史左右為難,似乎並沒有對公主盡心,公主如果知道沙長史是如此態度,隻怕會很失望。”
沙德宇臉色微變,急忙道:“秦大人,我對公主的忠誠,天日可表。”
“忠誠可從來不是在嘴上說的,需要看行動。”秦逍歎道:“沙長史能夠被公主賞識,自然是有著過人之處,當下江南的局勢,以沙長史的精明,自然不可能看不出端倪。”
沙德宇沉默了片刻,終是歎道:“秦大人,有些話本不該說,但事到如今,其實你我都清楚,安興候此番前來江南,平叛是假,對公主落井下石才是真啊。”
“哦?”秦逍唇角泛起一絲笑意:“怎麼講?”
“江南七姓與公主淵源極深,整個江南的官場士紳其實都算得上是公主的勢力。”沙德宇道:“公主在朝中能與夏侯一族分庭抗禮,背後的江南勢力功不可沒。這是公主的底氣,也是公主的根基,沒有江南,公主在朝中其實也就沒有與夏侯一族一較高下的實力。”頓了頓,才繼續道:“局外人是看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竅,而夏侯一族對此自然是心知肚明,要對付公主,就要先摧毀公主的根基,安興候在江南大開殺戒,看似不可理喻,其實就是揮刀砍向公主。”
秦逍點頭道:“長史大人這才是肺腑之言。”
“將江南豪門世家鏟除,甚至清洗江南的官場,如此一來,公主的根基就受到致命的摧毀。”沙德宇神色凝重:“如果我猜的不錯,再過些時日,等殺的差不多,讓江南世家喪了膽,安興候便會開始安撫起江南士紳,從之前那些不起眼的士紳之中提攜一批人,朝中有國相撐腰,用不了三年,夏侯一族提攜的家族將取代江南七姓,成為江南新的力量,此外夏侯一族也必然會趁此機會更換江南的官員,如此一來,江南就從公主的手中落入夏侯一族的手中。”看著秦逍,一字一句道:“到了那時候,公主將徹底失勢,完全不是夏侯一族的對手。”
秦逍道:“長史大人一針見血。”身體微微前傾,輕聲問道:“安興候和神策軍在江南如此胡作非為,聖人難道不會管?”
“這個......!”沙德宇想了一下,終是歎道:“滿朝文武,能夠揣摩聖心的官員其實並不多,而國相對聖人的心思一定是心知肚明。安興候敢如此妄為,必然是得到了國相的指使,而國相敢讓安興候這樣做,自然是因為他已經猜到,聖人對清洗江南,肯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否則國相斷然不會允許安興候這樣做。”搖了搖頭,神情黯然:“聖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國相縱容安興候大開殺戒,你說這樣的情勢下,上折子彈劾安興候和神策軍,那不是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