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什麼時候開設的?”
秋娘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小時候進京的時候,書院就已經存在好些年,到底有多少年頭了,我也沒仔細打聽。”低聲道:“逍弟,見到夫子,別問太多話,以前白衣就囑咐過我,若是到書院見到夫子,夫子問話就如實回答,但不要向夫子問話。書院有書院的規矩,夫子是知命院的院長,如果問了不該問的話,就是失禮。”
秦逍點頭道:“姐姐放心,我不會多嘴。”
兩人又往前走了小段路,忽聽得邊上傳來聲音淡淡道:“德治與法治,本身並無高下之分,取決於人性之善惡而已。人之初,性本惡,正因人性本惡,才需要用一種手段來約束人的言行,而這種手段必須不能被人性所幹擾,於是便有冰冷的法令條文,以不受人性幹擾的嚴峻法律來約束人的言行,如此才能控製人性之惡。”
秦逍聽得明白,忍不住循聲看過去,卻隻見到邊上的一片小竹林中,此時正有七八名布衣學子盤膝坐在林中,而且明顯分成兩派,左首坐著五六人,而右首隻有兩人,自然是少數派。
說話之人也就二十出頭年紀,是兩名少數派之一。
“師弟所言,我不敢苟同。”左首一人先是一拱手,肅然道:“法令是人所指定,就必然沾染了人性,所以也就不存在真正意義上不被人性幹擾的法令。然則世間法令能夠讓人棄惡揚善,歸根結底,便是製定法令的人性天然便有善性在其中。”
“不錯。”立刻有人拱手道:“諸多法令,其目的是為了打擊惡行,所以人性本善無可辯駁。”
左首那人含笑搖頭道:“非也。嬰兒初啼,食母之乳,隻圖自己飽腹,卻並無想到母親之痛楚,何來人性本善之說?十月懷胎,為母者受盡辛苦,又何來人性本善?正因人性本惡,古聖才會以道德來引導人性向善,若是人性本善,又何須引導?”
“師弟所言差異。人性為善,然則法令條文卻並非對所有人行之有效。”右手那人朗聲道:“同樣法令,有人可遵,有人可廢,因此便有世間不公,不公則引人為惡。這並非人性本惡,而是世間汙濁玷汙,正因如此,才需要德治,以德治引導人人為善,回歸本心。”
秦逍知道這是書院學子在辯論,聽在耳中,饒有興趣,忍不住站在林邊聆聽,秋娘見秦逍一副饒有興趣模樣,不忍心打擾,跟在秦逍身邊,隻是那些人所辯論的話題,秋娘自然不感興趣。
左首那人淡然一笑,問道:“師兄,敢問虎狼本性如何?”
“禽獸自然不可與人相提並論。”師兄正色道。
“如此說來,師兄自是以為禽獸性本惡?”左首那人微笑道:“眾所周知,虎毒不食子,然則食子之人卻不在少數,行徑連禽獸都不及,莫非師兄覺得人性比禽獸要善?”
師兄立刻道:“人與禽獸本性完全不可相提並論。人性本善,才會擁有仁者之心,禽獸為果腹,全無惻隱之心,肆意踐踏其他生命,是以古聖賢便有德行之說,人若為自身而不顧其他生命,便是禽獸之行。”
秦逍聽到這裏,卻是忍不住失笑出聲,這書院本就幽靜異常,秦逍笑聲突兀,立時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秦逍見得七八道目光投向自己,有些尷尬,忙拱拱手,心想這些都是書院弟子,自己不小心失態,多有得罪,還是盡快離開的好,正要轉身,卻聽一人問道:“閣下何故發笑?”
秦逍有些尷尬,撓了撓頭,道:“沒什麼,隻是覺得你們爭辯的有意思。”
“有意思?”在場眾人臉色都變得嚴肅起來,那左首師兄問道:“不知什麼地方有意思?”
“你說人要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不顧其他人,就是禽獸之行。”秦逍笑道:“可是這世間如此之人多如牛毛,他們明知是禽獸之行,卻並不猶豫,明知為惡,卻並不在意,這樣說來,豈不就是人性本惡?”
左首眾人都皺起眉頭,右首那兩人表情卻輕鬆不少,那右首師弟含笑道:“不錯,人明知是禽獸之行,卻毅然去做,這正是人性本惡的證明。”
秦逍搖頭道:“你這話也說的不對。”
那人一怔,秦逍已經道:“世間確有禽獸不如之輩,可是卻也有大義之人。一心向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慷慨悲歌的仁人義士也是數不勝數。”頓了頓,才道:“我聽過一個故事,曾經有一人劫財殺人,被抓捕之後,判處死刑,臨刑之前,此人痛哭流涕,周圍人問他這是何故,他說劫財殺人,是因為家中妻子身患重病,沒有銀錢診病必死無疑,這才不顧性命鋌而走險,要劫財救妻,諸位以為,此人是惡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