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選擇了第三條路。”國相盯著聖人的眼眸,森然道:“生出一個野種,來維持你的存續?”
“野種”二字一出,長孫媚兒花容失色,神情駭然。
聖人本來頗為白皙的臉龐瞬間因為充血而泛紅,眸中寒芒如刀,許久之後,才淡淡道:“不錯,野種,這就是你們的想法。朕的血脈,在你們的眼中,不過是.....野種!”
這句話裏所蘊含的意味很悵然,很悲哀,還有一種發自內心最深處的憤怒與煩躁。
“老臣很奇怪,你為什麼要走這條路?”國相長歎道:“難道你以為這條路走得通?難道你以為,你在龍椅上坐了十七年,是因為你的出類拔萃?沒有先帝所謂的傳位詔書,你以為可以用什麼名義承襲皇位?沒有夏侯家拚了積攢幾代人的力量傾力擁戴,你以為能坐穩這個位置?你想要抹去李家在大唐的痕跡,可正是因為李家給了你繼位的名義,你才有資格坐上那個位子。你要剪除權傾朝野的夏侯家,可是如果沒有夏侯家的權傾朝野,你以為那把椅子會穩固十幾年而不被撼動?”
國相雙手顫抖,冷笑道:“李家的名義和夏侯家的力量,造就了大唐的一位天子,而你拋棄甚至要抹去這兩家的存在,要以一個野種來延續你的江山,難道你沒有想過,他憑什麼能夠坐穩江山?”
他的語氣沒有憤怒,隻有一股子滄桑與悲涼。
“這世間最大的愚蠢,就是總有人高看自己,自以為沒有自己,這天就要塌下來。”聖人淡淡道:“可是自古至今,王朝興衰替換,多少帝王將相早就湮沒在史海之中,但這江山如舊,並沒有因為任何人的湮滅而有絲毫的改變。”環顧四周,平靜道:“即使朕與國相化為塵土,這座宮殿依然會存在。”
國相一怔,隨即笑道:“不錯,江山從未變過,變的隻是坐江山的人。”
“所以國相不必憂慮以後發生的事情。”聖人道:“坐江山的既然是朕,那麼如何來處置發落這座江山,都是由朕來說了算。”
國相點頭道:“老臣確實不必再多憂心了。”微一沉吟,才問道:“聖人想要如何發落夏侯家?”
“朕.....是大唐的天子。”聖人平靜道:“國有國法,朕要維護大唐江山,自然要維護國法,夏侯家該如何處置,自有國法來懲辦。”看著國相,歎道:“你有一句話並沒有說錯,朕能夠坐穩這江山,國相確實居功至偉,朕也沒有忘記,你終究還是朕的兄長。”
國相隻是淡淡一笑,並無說話。
“她被我送去了天池山。”聖人沉吟片刻,終於道:“朕知道她一定很孤獨,所以國相如果前往與她為伴,想必她會很歡喜。”
國相一怔,他當然知道聖人說的是誰。
因為衛璧一案,作為聖人親妹妹的成國夫人被卷入其中,聖人震怒之下,將成國夫人放逐到蘇州的天池山永遠圈禁起來。
聖人的意思,分明是要將自己也送往天池山圈禁。
這也許是聖人對夏侯家最後的仁慈。
國相很清楚,自己被送往天池山圈禁,與死無疑,但這也算是保住了一條性命,不過夏侯家的結局肯定會很淒慘,在大唐風光無限近二十年的夏侯一族,即將迎來滅頂之災。
“朕很倦了,對你如鯁在喉。”聖人道:“今日一別,此生或許永不再見,朕.....會時常想念!”吩咐道:“媚兒,你送國相出宮,著刑部派人護送國相前往天池山。”頓了頓,才道:“派人告訴天池山那邊,國相年事已高,需要好生照顧,任何人不得打擾國相在天池山休養,違者.....殺無赦!”
長孫媚兒答應一聲,上前來,恭敬道:“國相,媚兒送你出宮!”
國相卻是跪倒在地,向聖人叩了三個頭,盡最後一次臣子本分,被長孫媚兒攙扶起來之後,也不回頭,出了小花園,守衛在小花園四角的四名太監之中,立時便有兩名太監跟上前去,隨在國相身後。
出了禦花園,國相抬頭看了看天色,已近黃昏。
“長孫舍官,老臣走後,勞煩你照顧好聖人。”國相看向長孫媚兒,歎道:“由你照顧她,老臣很放心。”
長孫媚兒恭敬一禮,恭敬道:“國相放心,媚兒會盡心竭力,其他的話.....媚兒如鯁在喉,隻盼國相多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