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明白過來,問道:“所以你們擔心四皇叔一旦繼承大位,便會對夏侯家下狠手?”
“一朝天子一朝臣。”聖人冷笑道:“夏侯家在朝中的根基不淺,李承慶一旦登基,於公於私,都會想盡辦法鏟除夏侯一族,這是當時無可更改的局麵。夏侯家一旦被誅,你覺得我們母女還能活下去?朕出身於夏侯家,你和長寧既有李家的血統,同樣也有夏侯家的血統,以李承慶的狠辣,斷然不可能準許擁有夏侯家血脈的我們活下去。”
麝月頂在咽喉處的修枝刀兀自沒有拿開,但微微鬆了一些。
“當年的情勢,要保住夏侯家和你們姐妹,朕沒有別的選擇。”聖人平靜道:“任侍天和繡衣使者在宮中的威脅實在太大,你父皇纏綿病榻,已經漸漸無法約束他們,如果情況繼續發展下去,任侍天和繡衣使者就有可能徹底控製住內宮,一旦如此,這些太監與李承慶裏應外合,李承慶要篡奪皇位將更加容易。”
“所以你先下手為強,讓魏無涯帶人誅殺了他們?”
聖人頷首道:“不錯。要剪除李承慶,自然先要鏟除他在宮中的內應。任侍天和繡衣使者被鏟除,李承慶就少了一隻臂膀。”
“那麼父皇的傳位詔書,自然也是你偽造!”
聖人神色淡然,道:“為了保護你們,朕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甚至可以姽嫿娘娘?”麝月脫口而出。
聖人本來鎮定的臉色,陡然間顯出駭然之色,盯住麝月,厲聲道:“你說什麼?”
“父皇當年寵愛姽嫿娘娘,甚至將她冊封為貴妃,後宮之中,麗貴妃的地位隻在你之下。”麝月道:“姽嫿娘娘不單受父皇寵愛,而且還懷有龍種。可是在父皇駕崩前半年左右,姽嫿娘娘因為流產而亡,母子皆是不保。”
聖人眼角跳動,冷笑道:“你懷疑是朕派人害死了姽嫿母子?”
“據我所知,姽嫿娘娘本來好端端的,卻突然染上了重病。”麝月道:“她流產之時,正是即將臨盆之際,如果一切順利,腹中孩子自然可以出生。”麵對聖人,麝月沒有絲毫忌憚之色,冷靜道:“一旦姽嫿娘娘誕下一位皇子,即使年紀幼小,卻也是最有資格繼承皇位之人。父皇在姽嫿娘娘過世半年後駕崩,如果那位皇子還活著,自然就是由他來繼承大唐天子之位。如果是這樣,母後自然也就無法偽造聖旨,自己登基。”
聖人聽到這裏,怒極反笑,發出刺耳的笑聲。
“母親是否因為被我說破真相,所以憤怒?”
“麝月,朕一直以為你是聰明人,擁有過人的智慧,可是現在看來,卻是愚不可及。”聖人冷冷道:“你竟然會懷疑是朕害死姽嫿母子,簡直是匪夷所思。你以為姽嫿的孩子是朕的絆腳石,所以朕為了大位,就要將之除去?如果你真這樣想,那麼朕真的為你感到悲哀。”
“什麼意思?”
“在朕之前,從無女人登基為帝。”聖人道:“朕鋌而走險坐上皇位,你可知道擔了多大的風險?天下人都會懷疑朕得位不正,朝野忠於李唐的無數人將視朕為敵,所有的讀書人都會打著大義的名號,辱罵朕是篡奪皇位的蛇蠍。周邊諸蠻夷也會趁機侵入大唐,天下大亂。而這一切,在朕登基之後,都成為事實。”單手背負身後,冷笑道:“你當真覺得朕為了坐上皇位,可以不顧這一切?”
麝月聽出聖人語氣之中的憤然,反倒有些驚訝。
“如果姽嫿生下皇子,真的可以順利繼承大統,朕又何必自己坐上火坑?”聖人道:“那位皇子如果活著,就會理所當然繼承大統,就是李承慶也沒有資格爭奪。朕當時是皇後,輔佐皇子登基,可以成為皇太後,天子年幼,朕作為皇太後,可以訓朝,如此既可以不必冒天下大不韙坐上皇位,也同樣可以手掌朝政,足以製衡李承慶。”盯著麝月美麗的大眼睛,緩緩道:“若能如此,對朕來說豈不是更好?也許後世還會給朕冠上賢後之名,朕又何必背上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