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似乎說過,大唐與渤海是父子之國,哪有兒子反叛父親的道理。”秦逍道:“為何突然又變了口風?”
傉薩淵蓋寅搖頭道:“沒有變。”
“哦?”
“我說了,這是莫離支的意圖,並不是我的意圖。”淵蓋寅平靜道:“如果渤海的大權在我手中,我對大唐絕對會秋毫無犯。”
秦逍笑道:“因為我是唐人,你才這麼說?”
“並非如此。”淵蓋寅輕歎道:“莫離支雄心勃勃,一心想要建立一個強大的渤海國,為此將心思全都放在上麵。但是他忘記了,渤海在大唐的眼中,實在算不了什麼。無論人口還是物產,相距實在太大。大唐動亂,渤海確實有機會吞下東北,可是一旦等大唐恢複元氣,刀鋒指向東北,渤海根本無力抗拒,吃進去的都會吐出來,而且除此之外,渤海還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淵蓋寅說出這番話,秦逍倒還真是有些意外,問道:“你當真是如此認為?”
“絕無虛言。”
“可是據我所知,當年武宗皇帝東征,你們淵蓋氏族的先祖就曾經被武宗皇帝下旨極刑處死。”秦逍盯著淵蓋寅眼睛道:“難道你不記恨在心?”
淵蓋寅平靜道:“先祖之仇,從無忘記過。”頓了一下,才道:“但記住此仇,不是為了向大唐報複,而是讓自己明白,一旦觸怒了大唐,會有怎樣的後果。”
秦逍微笑道:“你既然如此有見識,為何沒有勸說淵蓋建改變意圖,依然想著攻略黑森林,達到覬覦東北的目的?”
“原因很簡單,十年前,我或許有膽量向莫離支諫言,但如今若是向他說出我剛才這番話,我會死的很難看。”淵蓋寅嘴角泛起古怪笑容:“這些年來,他的性情越來越暴戾,身邊人即使沒有過錯,也可能會遭受飛來橫禍。他說的話,沒有人敢說一個不字,否則下場一定會很淒慘。”
秦逍“哦”了一聲。
“淵蓋無雙死在大唐之後,他變得更加歇斯底裏。”淵蓋寅緩緩道:“淵蓋無雙是他最寵愛的兒子,看著淵蓋無雙活生生出使大唐,回到渤海的時候卻是一具死屍,莫離支更是受到刺激,就在當天,將出使大唐的所有人全都殺死,為淵蓋無雙陪葬。”
秦逍微微變色。
他在京都殺死淵蓋無雙,事後也知道渤海使團是帶著淵蓋無雙的屍首返回渤海,但那支使團回到渤海之後的命運,他還真的沒有關注過,也沒有再聽到有關那支使團的消息。
現在才知道,那支使團回到渤海,竟然全被殺死。
看來淵蓋無雙之死,對淵蓋建確實是一個極大的刺激,而淵蓋建也確實殘忍至極。
“他現在已經陷入癲狂。”淵蓋寅歎道:“渤海雖然不比大唐繁華,可是我在渤海都城過的也是富貴生活,你可知我為何要舍棄那種生活,跑到黑森林這種苦寒惡劣之地?”
秦逍似乎明白什麼,道:“你要遠避災禍?”
“不錯。”淵蓋寅微微點頭:“留在渤海都城,我可能隨時都有性命之危,所以隻有跑到黑森林才是避禍之道。我在這裏一待就是四年,四年來從無回過一次渤海。這裏生活雖然艱苦,但我至少還活著。”
秦逍笑道:“這些都是你們渤海的隱秘之事,為何要對我說這些?”
“因為我想告訴你,我想活下去。”淵蓋寅看著秦逍,很認真道:“而且我對大唐沒有任何威脅。”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如果我讓你撤軍三十裏,你會怎麼做?”
“我會下令撤軍。”淵蓋寅道:“這四年我統領渤海的森林軍團,麾下眾多部將都是我一手一把起來,如果我為了暫時保全自己的性命,下令撤軍,他們即使心中存疑,應該也不會抗命。”
“暫時保全性命?”
淵蓋寅淡淡笑道:“這道軍令一旦下達,渤海全軍後撤三十裏,步六達人肯定不會錯失良機,定會全軍出擊。他們多年來一直存著收複黑森林之心,而且黑森林是他們的故土,所以一旦他們集中所有力量打過來,東部森林的步六達各部族也會響應,我渤海軍恐怕真的要退出黑森林。”抬起一根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麵,平靜道:“下令後撤三十裏,導致渤海丟失黑森林,這兩件事情無論哪一樣,都足以讓莫離支將我五馬分屍。”
“他是你父親,會對你如此殘忍?”
“父親?”淵蓋寅怪笑一聲,搖頭道:“不,你錯了,在他心裏,隻有兩個兒子,我應該算不上是他的兒子。”看著秦逍,一字一句道:“我是庶子,我的母親是賤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