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鄰家酒宴

翌日辰時,潘家下人就敲開了南風巷子一共十三戶人家的大門,送來請帖。

沈家眾人正在用早飯,一聽是潘家下人遞來請柬,沈老爹手中的筷子就猛地戳了一下碗裏,彈出兩根麵條。看得沈老太太直皺眉,「金山,這麼大個人了,一驚一乍的做什麼。」

沈老爺連連應聲,怕驚動母親,就讓下人將請柬拿進房裏去。又看得沈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別人送來請柬你怎麼也不看看,來寶越來越聰明,你卻越活越糊塗了,哪裏有這樣辦事的。」

吃飯還躺槍的沈來寶抬眼看向自家老爹,果然一臉要將脾氣發在他頭上的模樣。

用過飯,沈老爺也不急著去鋪子,直接回房去看請柬。沈夫人也火急火燎的跟了過去,沈老太太又搖頭,給孫子夾了一筷子粉條,「來寶你慢慢吃,就你最懂事了。」

「祖母您也吃吧。」沈來寶往方才爹娘離開的方向看了看,請帖是潘家送來的,也不能怪他們這麼緊張。

沈老爺和沈夫人進了房裏,立刻拆了來瞧,手還有點哆嗦。一看上麵的寥寥幾句,頓時癱坐在凳子上,「鴻門宴啊……」

沈夫人忙拿來看了一遍,「邀約巷子裏的全部人家今晚去潘家赴宴,恭賀喬遷新居。老爺……這不就是跟進虎口似的?」

沈老爺剛從山賊的虎口出來,眼見著又要掉進去,他頓覺銀發如春日小草一個勁的從腦袋往上竄。

「那我們去嗎?」

「去,哪裏能不去。」沈老爺嘆氣,「就是不知道來寶去不去。」

「去,當然去。」

沈來寶恰好到了門外,聽見裏麵這話,順勢應聲。沈夫人忙開門讓他進來,又將門關緊。沈來寶步入裏頭,說道,「雖然潘岩明麵是流放,可是爹和我從山賊窩裏出來的時候,都知道不過是他的障眼法。所以說,如果現在潘岩有心要整治我們,那我們也如羔羊,任人宰割。這個時候硬碰硬,並不明智。」

沈老爺見兒子不是一根筋,能屈能伸,頗覺欣慰,「我兒知道忍讓,不意氣用事,甚好。」

沈來寶是不喜歡潘岩,隻是他尚無能力應對潘岩,以退為進,未嚐不是一個好法子。

隔壁花家也同樣收到了請柬。

花平生見是潘家送來的請帖,沒有拆看。廖氏見是新鄰來貼,接過來說道,「定是邀我們去吃喬遷酒的……誒,果然是。續兒你們三個今晚不要亂走,一起去赴宴,見見新鄰居。」

花朗問道,「新鄰居?」

花鈴解釋道,「就在來寶哥哥家對麵,本來是朱伯伯一家,現在換了一戶姓潘的人家。他們家有個小孫兒,跟我一樣年紀,昨天我們還一起去馬場了。他騎馬可厲害了,今日我們還要一塊去。」

花朗笑道,「就這麼拋下我寶弟了?」

「是我們三個一塊去的。」

「二哥就知道,我瞧應該讓爹爹認了來寶做幹兒子,反正他待你如妹妹。」

廖氏笑道,「當哥哥的也沒來寶這麼好。」

花朗說道,「哎呀,娘這是說我和大哥不如來寶,這可就冤枉了。我每日都待在校場,可每晚回來,困得不行也都要和妹妹說一會話才去洗澡睡覺。倒是大哥……」他問道,「大哥你最近怎麼老不在家?」

花續說道,「留在書院裏跟先生做學問。」

廖氏瞧著兒子一文一武,女兒又乖巧懂事,心中愉悅。隻是丈夫似乎從潘家下人進門開始,就不曾展顏,眉頭緊鎖,一瞧就知道他又有心事。礙於兒女在這,她沒有直接問話。等兒女都各自出門去了,她才道,「二郎怎麼了?不舒服麼?」

「今晚的酒宴我就不去了。」

廖氏心頭也跟著擰了起來,輕聲,「二郎好像不喜歡對麵潘家。」

花平生知道夫妻兩人不該有秘密,潘家到底是何許人的事他也猶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訴妻子。廖氏也不追問,靜靜坐在一旁等他開口。許久花平生才道,「那潘家家主,就是當朝左相,潘岩。」

廖氏再不怎麼問朝廷事也好,也知道這權傾朝野數十載的名字。她頓時驚愕,手中請柬飄然落地,「潘岩?那個奸臣?」

「嗯。」

花平生剛察覺到外麵有腳步聲就打住了話,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幾乎是在他落聲的瞬間,門外就有人驚詫道,「那潘家就是潘岩老賊的家?邀請我們去赴宴的就是潘岩?!」

廖氏心頭咯登,看向門外,隻見花朗快步走了進來,她臉色一沉,「誰教你隔牆聽聲的惡習?還不快出去。」

花朗沒有回答也沒有聽從,又將話問了一遍。廖氏還想將兒子叱出,不願讓他給他父親火上澆油。花平生此時卻異常平靜,「對,那是潘岩,左相潘岩。」

花朗沒有想到父親早就知道那是誰卻不跟他們說,「爹是不是還打算讓我們去赴宴?」

「對。」

「那潘岩性喜猜疑,殘忍而且陰毒,掌權以來異己者不存,殘害了多少忠良。爹明知道他是什麼人,為什麼還要心平氣和的看著他做自己的鄰居?想到和那賊人隻有一牆之隔,我今晚隻怕要做噩夢。」

花平生沉聲,「潘岩羽翼張之可遮天蔽日,你如何跟他鬥?」

花朗質問道,「那難道就不鬥,任由這奸臣竊弄國柄?」

花平生默然許久,緊握的拳已見指骨泛白,麵部線條因緊繃而顯出三分淩厲之色,看得廖氏心慌。

「要鬥。」花平生看他,「但不是如今手無縛雞之力的你可以鬥的。」

花朗不答話,花平生已然猜出兒子在想什麼,腔調終於有了起伏,冷聲,「就算你一命換一命,不多久也會出現第二個潘岩,到時候你還能拿什麼來換?你要做的,是韜光養晦,而不是逞莽夫之勇。」

花朗愣神,他低頭看自己的雙手,掌心都是硬繭,是常年在校場操練的結果。他這樣刻苦,為的就是能除盡朝廷奸臣。可如今父親告訴他他還什麼都不是,還要去赴宴,吃喝那賊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