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子微微眨了眨眼,一臉純良無害,「當然不是。」

「嗯。」

「……」他還真是天真,盤子想還好三年前他突然生病沒參加科舉,否則他要是在今年真考中了武舉,日後上戰場,沒個好軍師,會被敵軍的各種奸計坑害的。武功再好又怎麼樣,沒花花腸子,也成不了大事。

盤子忽然覺得他倒是可以做軍師的,遠在塞外,不回皇城。

倒挺好。

雨水已停,地上仍有積水。沈來寶不顧腳下水窪急急追出大門,見尹姑娘已上馬車。花鈴目送尹姑娘也要進家門,瞧見斜對麵的沈來寶,抿緊了唇,眼神在他臉上定住,既是失望,也是難過。

「小花。」沈來寶如風跑到她麵前,已然忘了這裏是花家大門口,「我沒有跟盤子說想喝花酒,看歌姬唱歌跳舞。」

「那盤子哥哥為什麼那樣說?」

「誰知道!」沈來寶問道,「你不信我麼?我像是那種沉溺聲色的人?」

花鈴抬眼看他,「不像,可是……可是……花酒你肯定喝過。」

「小花,要六月飄雪了。」

這種事就算是他開故意逗她也不能讓她高興,輕哼,「我知道,別想瞞我,本來……本來我還想著應該是有別的緣故,可今日看來,是我多想了,不該為你開解的。」

沈來寶見她真要誤會,這才收了想以輕鬆氣氛解釋的心思,「你這是在說什麼事?」

花鈴咬了咬唇,都快將絳唇咬去一些顏色,她雙眸低垂,睫毛微顫,「你……你要是沒喝過花酒,碰過姑娘,又怎麼會知道女子來……來癸水的事,這種事你娘肯定不會告訴你,你又不看醫書,哪裏會知道。所以唯有一個解釋,是哪個要好的姑娘告訴你的。而且你不是還知道用薑茶暖身,少吃螃蟹的道理麼,懂得可真多。」

說到最後五個字,連她的聲音都在發抖了。

盡是委屈,聽得沈來寶也發愣,不是她說的那些話,而是她說這些話的神情和腔調。

「小花。」沈來寶就站在她麵前,低頭可見她的墨色長髮,還有髮髻上的簪花。自從他送她簪花以後,她都會佩戴,從不說醜,就算同伴說醜,她也不取下來。有一次簪花摔壞了邊,她也那樣戴著。

他忽然想起來,夥伴問她,為什麼非要戴著這個殘缺的簪花。

花鈴說喜歡,隨後朝他看,微微一笑。

似暖風,似朝陽,沈來寶如今想起,才發現,其實他早就喜歡花鈴了。

那或許花鈴也跟他一樣,其實也早就喜歡了他,可他卻一直沒發現。

「小花。」

被喚了兩次的花鈴都快要落淚了,實在不想在他麵前哭,埋頭要進去,離開之際,卻被他抓住手腕,幾乎快將她的手全握在掌中。她驚了驚,「放手。」

「我沒有跟盤子說那些,也從來沒想過去做那些事。」

花鈴沒抬眼,沈來寶又道,「盤子胡說的,因為明州根本沒有水悠河呀。」

花鈴怔愣片刻,細想之下的確沒有,「盤子說錯了,花船還是有的。」

「沒有。」

「那別的花船你去過。」

「沒有。」

「癸水的事呢?」

沈來寶微頓,「聽別人說的,但絕對不是有什麼相好的姑娘告訴我。小花,你信我。」

花鈴終於抬眼看他,眼底還有些紅,紅得讓沈來寶覺得自己犯下了驚天大錯。

「你為什麼要追出來解釋花船的事,我哥哥都不在意。我知道,這種事對你們這個年紀的男子來說,是正常的。」花鈴的臉都快紅得像灑了一盒胭脂,「我不在意。」

「不在意為什麼這麼生氣?」

花鈴反問道,「那為什麼要出來解釋?」

「因為不想小花你誤會,也不願意看你誤會。」沈來寶都忘了自己還一直抓著她的手,好在已經是晚上,沒有下人進出,巷子也無人走動。他就這麼握著她的手,站在她麵前,低頭看她,再開口,嗓子都有些沙啞了,「我喜歡你,小花。」

花鈴猛地愣神,連身體都抖了抖,不敢相信他竟然在這裏說這種話。

他追出來的時候她其實很開心,因為一個人急著要跟你解釋一件事時,他是在乎你的。如果不在乎,根本就不會想著解釋。

也是在那一瞬間,她才反應過來,什麼水悠河,什麼花船,根本沒那些東西,都是盤子瞎編的。

聯想到他近日的表現,花鈴明白了,盤子這是在刺激沈來寶,也不是喜歡她,盤子不喜歡她,這就好,不至於鄰裏見麵尷尬。

隻是沈來寶突然來這麼一句,讓她手足無措。沈來寶也算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平時能說會道的,可現在竟然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尤其是花鈴光顧著抖,光顧著發愣,不點頭不搖頭,他都不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歡自己。

小花,你若說也喜歡我,我明日就找一百個媒婆,一個進去求娶,剩下九十九個,全都堵在門口,擋住其他家的媒婆。

可好?

花鈴知道他在等自己的答覆,他也是呆子,看不出來她喜歡他嗎,呆子呆子!還問她,她都忍不住要瞪他了,「我當然……」

「叮叮叮。」

巷子鈴聲聲響,似平地一聲雷,將花鈴驚醒,忙掙脫了手往後退,生怕爹娘看見她在門口和沈來寶牽小手,如此一來她恐怕要被禁足在家了,急忙轉身跑進大宅。

手中暖意掙脫,沒有等到答案的沈來寶頓生惆悵。

我當然什麼呢……

我當然不喜歡你。

我當然也喜歡你。

後麵的意思簡直可以千差萬別,沈來寶抬頭看著花家門匾,又覺自己變成了苦情詩人——啊,隔壁小花到底喜不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