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子扭頭看向母親,見母親也朝他示意。他才依依不捨地鬆手,趴在嬤嬤身上。

最近大家都奇怪得很,隻有他是最正常的。他想著,又累又乏,等嬤嬤將他抱到廖氏那,他已經睡著了。

送走了小包子,花朗將下人也遣退了。他見盤子沒往他走來,一襲麵紗將臉封得嚴實,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他慢慢走過去,摸摸她的頭,「住得習慣嗎?」

「習慣呀,吃好喝好睡好,兒子也很開心。」

花朗手指往她臉上遊走,要將她的麵紗取下,他知道她最不喜歡蒙著臉,覺得難受。可這一次,盤子卻將他的手抓住,不許他揭開。他正要問她,卻見那抓住自己手背,滿是灼痕。他愣了愣,「你的手怎麼了?」

那素手一顫,就要收回。花朗眼疾手快,順手滑下,緊緊抓住。那手已經被燒得不像話了,像爬滿了可怕的蟲子。他怔神看著,突然明白過來,抬手揭去她臉上紗巾。

一張如手滿佈蜿蜒山巒、凹凸不平的臉,赫然映入眼中。

花朗愕然怔神,雙唇發抖,「你的臉怎麼了?」

盤子低頭,要將麵紗戴上,卻被花朗用力握住她的肩頭,迫使她看他,「我問你,你的臉怎麼了?!」

「燒傷了呀……」盤子沒有抬頭,「不小心燒傷的。」

「你以為我會信你?」花朗喉嚨頓時有血,眼已赤紅,都忘了握住她雙肩的力氣有多大,「為什麼不再等等……都等了七年了……既然要這麼做,那之前的七年,又算得了什麼……」

「兒子長大了,等不了了。」盤子不想他看見自己的臉,幹脆趴在他的胸膛上,反正她的頭髮長齊了不少,背影還是很漂亮的吧,「你信我,聖上若是知道你娶了個村姑,他定會很高興的。他忌憚你,你年輕有為,立下軍功,別人都對你服氣。可是呀,你老是不成親,他害怕你哪天會娶個有權有勢的姑娘,造反都是有可能的。先皇受製潘家的事,當今聖上是看著長大的,他如何不明白。所以你娶了我這個叫張小蝶的姑娘,他呀,肯定會歡喜得多吃三碗飯。」

花朗愣神,他之前的猜測,竟成了真。

盤子對朝廷的局勢洞悉之深,已不是他可以想像。

隻是……那樣愛美的她,就算是住在深山裏,救命藥可以不帶,米糧也可以沒有,但一定要隨身帶著她的胭脂盒子,還有那麵小鏡子小梳子的她,現在卻親手將自己的臉給毀了!

花朗隻覺……砍下他的一隻手,都不會比現在疼。

盤子窩在他的胸膛上,半晌不見他吭聲,也不敢抬頭看他,怕被他看見自己的臉。忽然麵頰一涼,不知哪裏來的水珠。一滴又一滴,盤子忽然明白過來,抬眼一看,就見那七尺男兒,眼中有淚。

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看著花朗,徹底怔神。她再開口,嗓音都啞了,「我不在乎,這張臉變成怎麼樣,無所謂。」

花朗低頭盯她,顫聲質問,「既然你口口聲聲說無所謂,那為什麼房裏不擺鏡子?」

「水盆就夠了。」

「那為什麼以前住山洞,住深山,都隨身不離帶麵小鏡子?」

盤子見他質問,心中也惱了,咬牙道,「你非要揭我傷疤,你揭吧,揭吧!」

花朗眼眶又是一濕,哽咽,「對不起,盤子,是我錯了。」

盤子冷聲,「你沒錯,你什麼都沒錯。」

花朗怔怔重複,「對不起,盤子。」

盤子怔愣,眼睛一濕,「你不許嫌我醜,我知道你喜歡看我這張臉的。以後熄燈了再睡覺吧,我不要嚇著你。」

話落,臉已經被他捧著,像以前那樣。盤子心中頓覺害怕,想要躲開,可花朗不讓,還在看。盤子突然覺得萬般委屈全湧上心頭,「哇」地一聲哭了,「我討厭你,不要看我,說了不要看我。」

花朗不聽,親了她的額頭,又親了她的眼睛,那大小傷疤,他都不在乎。

這是他的妻子,如今是,以後也不會變。就算她變得再醜,脾氣再壞,他也喜歡她。

盤子推不開他,哭得稀裏嘩啦,最後被親得沒了力氣,癱在他懷裏。

「我討厭你,花朗。」

「我喜歡你,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