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煙雨村,愁人路上行。
細雨纏綿在繚繞霧氣中,慢吞吞蠕動,浸得地裏濕滑。
一位頭戴鬥笠、身著蓑衣的農夫,佝僂著腰站在田野間,孤伶伶揮動著鋤頭,重複且規律得耕地。
忽然有人朝著農夫呼喊道:“這位大爺,喜宴在何處?”
一道身影頂著細雨朦朧從霧氣中撞出。
來者是位身著青衫的少年人,身量削瘦單薄,綰鬢束發,麵色蒼白,眉眼如畫,像是個模樣俊俏的文弱書生。
他腳下騎著頭牛,身子搖晃,恍惚間便行至農夫跟前,拱手問著路。
農夫驟然停下動作,背對著書生,緩慢而僵硬的指向東邊。
書生張儒扯起嘴角,露出欣喜之色,朝著農夫拱手道:“多有叨擾,在下告辭。”
說罷,便吆喝著拍打牛頭,伴隨哞的一聲,晃悠悠的向所指方向趕去,逐漸消失在薄霧中。
少頃,農夫扭過頭,露出五官顛倒錯位的虛幻臉龐,他身影模糊,僵硬重複刨著壟溝,腹中腸肚鮮紅流一地,卻毫無自知痛意,似擁有死前本能意識的生鬼。
哞~哞~
張儒行出田野,來到略微平坦的土路上,腳下老牛似發春般,不停叫喚。
可詭譎之處,在於此牛皮毛濕漉、漆白,隻有牛角粗糲漆黑,像拚接而成。
一張牛臉被墨汁浸染,畫出露著板牙、似笑非笑的滑稽神情,栩栩如生,異常逼真且荒誕,這竟是個紙牛。
張儒見四周已人跡罕至,再加上有大爺指的方向,便不再耽擱,哞足勁踢下牛腹。
受到指示,紙牛好像不樂意的喘著粗氣,吐著長舌,表情滑稽的縱身一躍,輕飄飄如騰空般,迅速躥動在鄉野間,隻留下陣陣牛哞聲。
……
黃昏落下,天黑已至。
張儒擦著黑緊趕慢趕,爬山涉水,終於望到目地的影子。
前方目及之處明亮帶火,乃是一方山寨,內裏張燈結彩,披紅掛綠,貼著喜字帖,熱鬧非凡,像是有人在結親。
張儒隔著山寨大門便感受到喜慶的氛圍,不禁喜笑盈腮:“還好趕地快,差點誤了吃喜宴的時辰。”
他從牛背翻身落地,打出手訣,向紙牛一指,牛身便蠕動扭曲,眨眼間化成一張薄薄的紙片,飄進寬闊袖袍中,不見蹤影。
施展此法,張儒滿意頷首,他這手家傳法門,更加爐火純青。
青衫書生撣去路上風塵,踽踽前行,來到山寨中。
內裏燈火通明,木門半敞,傳來陣陣歡聲笑語、把酒言歡之音。
震耳欲聾間,張儒抽著鼻子,聞到果酒菜香,其間還夾雜著淡淡腥味。
書生愈發興奮,微側身鑽進屋中,首當其衝,便是一張大紅字,帖在正中,刺眼異常。
細瞧下,前方正麵貼著大紅喜紙,居中擺著高堂桌椅,鎏金花燭,滿目紅簾燈籠,紅彤彤一片,喜氣衝天。
中間留出空地,鋪著紅毯,兩邊人群聳動,黑壓壓成群結隊,或坐或踩或蹲在桌椅上,托著盤碗,喝著喜酒,樂不可支,言行舉止不似人形。
張儒忍著鼻息間若隱若現的腥臭,強行擠進人群,打量半晌,勉強找到一處空椅坐下。
旁邊挨著位人影,身著大黑棉襖,頭戴鬥笠看不清臉龐,身形肥碩矮小,隻到其腰間,像是個侏儒。
侏儒下巴磕著桌邊,風卷殘雲般,悶頭炫著餐桌美食,好像餓死鬼托生,絲毫沒注意身旁坐個“人。”
張儒略微搖頭,內心鄙夷:“粗鄙之人毫無吃相,成何體統。”
下一刻,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驟然從侏儒嘴中搶過一盤吃食,往口裏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