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江澧,去食堂吧,馬上晚自習了。”陳佐權有些乏力了,期望著休息。他看著許江澧仍舊迎著晚霞,運球走位一氣嗬成,一次次迎著風躍起,帶動近旁榆樹的葉。
陳佐權心裏明白,籃球是許江澧的熱愛,塵封良久的內心此刻終於得到一個宣泄情緒的出口,許江澧定然隻想盡興而歸。陳佐權於是頓了頓說:“那我先走了,等下買完飯給你帶到教室。”許江澧不回頭,但騰出一隻手向後揚了揚,算是回答。陳佐權向著食堂走去。
天色漸晚,籃球場上人們陸續離開。許江澧四下望望,確定沒有人注意他後,長舒一口氣,左右手交替著運球,飛快跑到三分線外,揚起周遭塵土——他要嚐試一年前,父親在世時,最後教他的,三分球。
荒廢了半年的球技,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投進,可在籃球重重磕在籃板邊沿,發出“砰”的一聲悶響,他驀然怔住了,心底剛燃起的微微亮光在此刻盡數熄滅。任由著籃球四處滾落,因為太久沒有劇烈運動,他的短衫已經全部被如雨汗水浸濕。
他不去想未能投進的籃球,也不管滿身混著塵灰的汗漬,他隻悲哀地在心底歎息一句:“今夜晚風如此涼。”
“同學,這是你的籃球嗎?”聲音離他漸漸近了,可此時許江澧腦海裏正播放著紛紜往事,他自然是聽不真切這聲詢問的。終於,他感到左肩被人輕拍了一下。許江澧轉過身,看到一個個子比他高出半頭,一隻手窘迫撓著頭,另一隻手托舉著籃球的陌生少年。
許江澧生澀地道謝,接過他手中的籃球。“同學,你平時不經常打籃球吧,以前沒見過你。”陌生少年的短發被晚風吹動,許江澧低著頭,嚅囁說是,他不習慣同陌生人有太多交流。“剛剛看你在練三分球,很喜歡籃球吧?”陌生少年笑笑,望著許江澧說道。
許江澧不敢信,自己的窘迫模樣被別人看見,他蒼白的臉頓時籠罩起一層羞愧的微紅,天邊晚霞也黯淡幾分。許江澧良久沉默,企圖否認掉這自認為汗顏的事實,但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下,他垂著眸子,懊惱地搖頭。
陌生少年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想到剛經過時他因為未進球而良久地佇立,心中也猜出了大概。於是對著許江澧說:“同學,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籃球嗎?”許江澧聞言,這才抬起頭來,將視線從橡膠地轉移到麵前少年身上。
許是常年打球的緣故,少年的皮膚被日光浸染成健康的小麥色,眼中閃著期許的亮光,許江澧本想在悄然而至的暮色中仔細考量,但隻倏忽而過的幾眼,他便確信麵前的少年絕無一絲欺侮他的意味。許江澧將球遞給少年。
少年眼中出現更為熾熱的光,許江澧知道此中燃燒著的是信仰。少年停在三分線外,兩手交替著胯下運球,夕陽的餘暉為他鍍了一層燦燦微陽。他終於抬頭望向籃筐,眼神分外堅毅,許江澧感到似曾相識,目光聚焦在陌生少年身上。
少年驀然一躍而起,籃球在空中呈現出一個完美的弧度,伴隨著籃球落入筐中,他也穩穩落地,白襯衫如同揚起的船帆,發梢甩出幾粒汗珠混進塵土。
“有興趣來籃球隊嗎?往後我教你投三分球。”陌生少年撿起滿是塵土的籃球問道。許江澧呆站著原地,他已然沉醉於少年剛才的球技,他不會想到,如此優秀的少年願意將高超的球技教給他,他們僅僅見了一麵。
少年等了很久,等不到許江澧的回答,於是就近洗淨籃球,重又折返回來遞給他。正當少年轉身準備離開,許江澧這時開口道:“為什麼選我?”少年也不知道這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到底該怎樣形容,這次陌生少年沉默了。許江澧終於鼓起勇氣,繼續說道:“你是誰?”少年沒有回頭,這時教學樓的晚讀鈴已經響了,在周遭重重聲音中,許江澧還是確切聽到了那句:“高三一班,翟斂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