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星在觀摩了九九八十一遍後突然向後一倒吐出一口濁氣,眼尾微微泛紅,過度工作的眼白爬上了幾根血絲,她閉眼合書,感受著眼部傳來的輕微刺痛。
浮在水麵的狼崽正生無可戀地用爪子劃水,全身隻剩腦袋幹燥如常,皮毛在沾了水後黏答答地覆在身上,瘦骨嶙峋的軀體顯露。
像細瘦的杆子上插著一隻馬鈴薯。
紀星繃著臉沒讓自己笑出來,好歹比橘貓好,她無聲地安慰自己。
盈著梧枝綠般的藥水被老祖宗盡數吸收,隻剩下清白的殘液,紀星將她從桶中抱起,捏訣除濕消塵。
好在效果不錯,傷口遍布的身軀已經生出淡淡的新粉,原本虛弱如蚊的呼吸聲也平穩順健了許多。
她把衍容放置在床上,雙眼緊闔,又是一夜的休眠。
......
第二日紀星起得比昨日早了許多,她在四色昏暗的淩晨取了水鬼鬼祟祟地奔向停雲閣,殘影如風,偶有早起或未睡的弟子碰到紀星都暗中稱奇:這姑娘跑得怎麼感覺身後有鬼在追。
紀星隻能表示這個操蛋的世界到處都是“鬼”。
好在他們起得也不早,一路上沒看到晦氣的東西,她輕巧地立於停雲閣門前。
閣門還未開,紀星踏著隨意的步伐在四周閑逛。
簷角掛了燈,柔和的蝶黃暈染點灼,磚瓦渲染出琉璃般的金光,最後與淩晨微冷的氣流相融,燈光在漸露銀白的穹灰下逐步失去光華。
少女百無聊賴地靠在牆角踢石子,黑發高紮,額前垂著零散的幾綹碎發,頭上隻插著一根石綠色的銀渡花卉紋簪,葉瓣隱於發間,增添幾抹生氣,墨色的綢帶與風交纏,恣肆地飄著。
她的麵容仿若帶著沉靜的死氣,整個人卻又在綠意的裹挾下雜糅著些許生機,即使是放縱的身形卻也能看出她挺直剛硬的脊背,似一把纏繞著枝蔓的長劍刺入地麵。
矛盾地令人心驚。
石子咕嚕嚕地滾動,聲音清脆但輕微不明,隻是還沒在她的氣勁下滾幾步便停在了一雙精美秀致的玄色錦靴前。
晦氣玩意。
真巧。
紀星半攏眼瞼,頭未抬,眼睛盯著地上的石子懶散地開口:“俞師兄,早上好啊。”
幾乎是從鼻腔裏哼出的語調,她說話時的尾音綿長,在那懶怠抬起的眼眸和攜著默歎聲的話語中俞斐明顯地感受到了少女燥怒的心情。
他卻突然心情頗好地扯起一抹笑。
少年逆光而立,半陰半陽交錯間勾出纖弱的身軀,依舊是繡著鶴紋的茶白衣袍,鶴補圓領,腰間一圈青白的腰封,掛著形製古樸的半彎月牙玉佩,紅色的流蘇隨著他前行的步伐微微晃動。
一舉一動皆是融冬般的溫軟柔然。
“小師妹早上好,能在這裏遇見你可真是個巧合。”俞斐皎麵含笑,腳一跨,黑靴恰好遮掩了地上的石子。
少女眉眼一跳。
這是挑釁吧!
這一定是挑釁吧!
漆色的眼睫微顫,紀星忍了再忍,她抬眼笑道:“俞師兄怎麼這麼早來這逛了,不用和師兄師姐們一起晨練嗎?”
俞斐輕輕搖頭:“今日我休息。不過小師妹怎麼有了閑心來這停雲閣?想來是來得極早,我晨起時都未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