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尋隔著白綾,直直望向少年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也不是君盡歡。”

容華一怔。

君尋緩緩向他伸出一隻手臂,攥得發白的五指緩慢張開,露出一堆半透明的細碎光屑。

“我在箱子裏找到了這個,”君尋頓了頓,“是記憶結晶。”

“收你為徒前,君盡歡已被邪物奪舍。虐待折磨你兩年的,不是他,也不是我。”

他向來不擅長解釋,也懶得與人交流太多。這寥寥數語著實蒼白了些,卻已是君尋能夠做到的極限。

所以他沉默下來,紫眸之中光河翻轉,靜靜觀察著容華的反應。

後者似乎也沒想到君尋會如此直截了當地攤了牌,愣了半晌,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艱難道:“那……那邪物呢?”

君尋實話實說:“定春門,你暈倒時,被我殺了。”

……更蒼白了。

連確鑿證據都沒有,若是易地而處,聽到這番話的是君尋自己,他是肯定不會相信的。

非但不信,還會覺得這人敢做不敢當,將鍋甩到一個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東西身上。

容華聞言,果然不說話了。

他努力平靜心緒,先是將手中短鞭扔去一旁,隨即深呼吸幾遭,再次發問:“那師尊……是什麽時候變成‘師尊’的?”

君尋冷笑一聲:“不必拐彎抹角,奪舍就是奪舍。”

於此一事上,他似乎並不在意:“生死道那日,進洞救你之人是我。”

……原來如此。

怪不得一向恨不得將他用鐵鏈拴在身邊的“師尊”忽然態度轉變,竟扔了刑具,還肯同意他下山。

原來從那時起,這具身體裏便換了人了。

靈識之傷尚未痊愈,君尋早就站累了,徑直向後一靠,斜斜歪在圈椅之上,抬眸望向容華,神情懨懨:“問完了?”

“……最後一個問題。”

容華說著,忽然向著君尋走了過來,停在他麵前不足一尺處,如玉眼眸盯著他,道:“師尊,究竟是誰?”

君尋敲著扶手的指尖微微一頓。

……他是誰?

他是反派,輾轉無數輪回,殺人如麻,滿手鮮血,受千夫所指,是眾矢之的。

除此之外,他是誰?

君尋居然罕見地疑惑起來。

在一切的開始,最初的最初,他是誰?

無數的記憶冗雜識海,君尋早已無法分辨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哪一幕又來自於他曾經經歷的哪一個世界。

麵對少年一針見血,甚至發人深思的問題,君尋沉默片刻,卻懶懶一笑,百無聊賴道:“還能是誰?我即是我,你眼前所見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