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雪沒有插話,隻是沉痛地看著她,等著後文。
“是,賀蘭淳樣樣都比不過你,他沒有你的文采,沒有你的風姿,沒有你光彩照人的榮耀與傳奇,他甚至對我不好,他隻會在我窗前悄悄地放一些他新拾撿的鵝卵石,卻從不會像那你樣寫情詩。他隻會用容家的事情來威脅我父親威脅我,而從不肯放棄什麼,他強暴我,蹂躪我,用言語擊傷我,卻又能在我麵前哭得像個孩子。”容秀有種恍然的後知後覺,真相,在她的語無倫次中,甚至第一沒,出現在她自己麵前。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恨賀蘭淳的,所以大婚五年後,仍然對他冷若冰霜。
可今時,今日,容秀倏然發現:她原是愛上他了。
愛上了賀蘭淳的直接,他在她麵前,展現了最最真實的喜怒哀樂,那麼不完整的男人,在她麵前總是那麼容易情緒激動的男人,強迫她亦愛戀她的男人,什麼時候,已讓她深陷?
以至於,她明明相信賀蘭雪也有能力保護容家,她還是在容家利益的光環下,一次次舍棄賀蘭雪,幫他?
賀蘭淳是能真實觸摸得到的,而賀蘭雪於她而言,那麼完美,完美得失真了。
賀蘭雪臉色煞白,他呆呆地聽著容秀的一番言論,然後,又是一笑。
笑容中的自嘲與哀傷,濃得連屋頂上的伊人都不敢看了。
“我一直想把最好的全部給你,不肯讓你承擔一點不好的東西,這樣,竟反而失去了你?”賀蘭雪幾乎說不出話來,隻是笑,笑容漸淡,漸白,似乎藥效的原因,他變得出奇虛弱,人幾乎靠到桌上,呼吸急促。
容秀也振作了一些,好像這突如其來的真相,非但沒有擊倒她,反而給她灌注了一股無以倫比的力量,她站了起來,站在賀蘭雪的麵前,一字一句,平靜道:“忘憂草,可能會讓你有一段時間沒有知覺,在這段時間裏,我們會以你的名義聯絡鳳九先生,解散天一閣,也會清除你的一切據點。等你醒過來之後,陛下再也不會猜忌你了,你還能回到朝廷為天朝效力,以後,你再好好地找一個值得你愛的人,結婚生子,兒孫滿堂,這樣好不好?阿雪?”
賀蘭雪沒有答話,藥效越來越厲害,他臉白得像隻鬼,全身虛脫。
隻是一股內力在此強撐著,所以遲遲沒有倒下。
“容秀,你殺了我吧。”最後的最後,他隻是吃力地說了一句,“不要讓我生不如死。”
他明白賀蘭淳的手段,賀蘭淳所謂的解散,當然不是將他的屬下全部遣散回家,而是徹徹底底地消滅。
以賀蘭雪的性格,追隨他的人因為他而遭遇不測,而他還要跪在凶手的腳下俯首帖耳、行屍走肉,這遠比死,更讓他覺得痛及肺腑。
“但凡你還念著以前的一點情意,就殺了我,現在!”他高聲重複了一遍,他的力氣越來越不支,容秀卻隻是安靜地站在他麵前,漠然地望著他,絲毫沒有想答複的樣子。
賀蘭雪的模樣,卻已狼狽之極,他的犧牲與選擇,在這一刻,變得無比可笑。
可笑而幼稚,他就是這場滑稽戲的主角。
他們對麵而立,對麵而望。
最最漫長的片刻間。
然後,響起了賀蘭雪的笑聲。
賀蘭雪終於意識到自己擔任的角色,眸裏痛極惘極,可是臉上卻是越來越大的笑容,笑聲虛弱而強韌,那麼深刻的自嘲,宛如剜著自己的刀子。
聲聲見血。
容秀的眼中劃過不舍與愧疚,很快,又變成漠視。
女人變起來的時候,遠比男人更徹底,更無情。也許是一瞬間的事情,於是紅顏白骨了。
“救他。”一直揪著炎寒不放的伊人,忽然開口道:“帶他離開。”
她不能讓賀蘭雪以這樣的模樣,出現在容秀麵前。
她甚至不想讓任何人看到這樣的賀蘭雪,那個在被發配流放時都可以保持風姿楚楚的絕世人物,不應該,不應該站在這裏,被一個不懂得感恩的女人,如此糟蹋!
炎寒聞訊,朝屋下做了一個手勢,人影倏然而動,便要攻入屋去。
伊人鬆開了手,扒拉著趴在屋頂上,繼續看著裏麵的情形。
炎寒發覺自己手臂一鬆,歪頭去看伊人,然後突然意識到,伊人會在第一時間抓住自己,並不是因為受到了刺激,而是,她擔心他會離開,她擔心沒有人能在這個時候幫賀蘭雪。
她對賀蘭雪如此盡心盡力——炎寒摸了摸鼻子,幾乎有點嫉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