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正強製用功力將毒素控製在手掌部分,卻實在無法再將它們逼出體外。
因而,他隻能用一隻手擁著伊人,有點暈眩。
“我好怕十一會死。”又等了一會,伊人終於抬起頭,雙手揪住他的衣領,大大的眼睛裏湧滿了淚水,一臉淒惶,眸底卻是比方才更深的恐懼,那是對死亡的恐懼,地未知的,哀慟的恐懼:“我好怕你會死。”
一直一直接觸著死亡,死亡對伊人來說,也是一件水到渠成,風淡雲輕的事情。
可就在方才,就在她目睹十一即將被蛇咬,間於生死的邊緣間時,伊人終於有了一個直觀的感受。
她當時,隻恨不得身臨生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十一。
死亡,死亡,原來死亡那麼傷。
沒辦法看著一個自己在乎過的人,曾經那麼鮮活的存在,就如此清醒醒地消失在自己麵前。
在最後最後的關頭,在蛇信就要舔到她鼻尖的時候,伊人突然有種很奇怪的想法:幸好不是她看著賀蘭雪死,幸好,她不用去經曆方才那撕心裂肺的恐懼。
賀蘭雪僅餘幾天壽命的事實,突然無比清晰起來。
她鑽到他懷裏,感知著他生命的岌岌可危,無論手抓得再緊,緊得、衣服的纖維都要嵌入伊人的指甲縫裏,他依舊在流逝著。
“我好怕你死。”她淚眼婆娑,哭得肝腸寸斷。
賀蘭雪心中一哽,就像一隻滿是鹹汗的手,捏了捏自己幹燥的心髒。
澀得無以複加。
“我更怕。”他的手指插入她的發絲,將她小小的腦袋壓近自己,恨不得揉進去,揉進骨血,揉進生命,從此以後,便什麼都不必擔心,不必牽腸掛肚,不必患得患失。
一次一次,伊人帶給他的恐懼,也是如此深如此重。
原來,他們都是如此懼怕對方的消逝。
——甚至於,倘若對方不在了,那生命,也就沒有了意義。
武爺有點摸不清狀況地看著兩人,好半天,他才上前,一把揪住伊人的衣領,拎小雞一樣,將伊人從賀蘭雪的懷裏拖了出來。
“夫人,賀蘭無雙不是什麼好人,你不要被他騙了。”反正武爺一開始,就對賀蘭家的人沒什麼好感。
伊人被強行扯開,隻能被拎在半空中,眼巴巴地看著賀蘭雪。
賀蘭雪卻從容起來,他知道武爺不會傷害伊人,而他卻越發暈眩了。
還有三關,隻剩下三關。
賽場方麵,遠遠地,傳來遙遠的號角與歡呼聲,看來,第三關已經開始了。
“我晚上再來找你,晚上,我會解決好一切。”賀蘭雪迅速地說了一句,然後轉身,毅然地朝會場返回去。
他不能在如此糟糕的情況中,給伊人帶來什麼。
伊人仍然眼巴巴地看著他。
賀蘭雪卻走得極為決絕,連回頭都不曾有一次,好像怕一旦回頭,便沒有勇氣再舍棄她,繼續如此凶險的旅程。
回到賽場上一看,第二關果然已經結束,高台全部被清除了,麵前的兩萬禦林軍排列整齊、布局嚴謹,氣勢若鴻,嚴嚴地守著正中間的一個用原木構成的、高達十多丈的台架,架子的最頂端,則是冰國人最喜歡、紅色的繡球。
冰國人常年身在冰天雪地之中,自然格外鍾愛紅色。紅色,也是冰國的國色。
正如炎國的國色為黑色與金色,天朝的國色是明黃色與白色,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特質與性格。
冷豔端坐在最高的高台上,一身紅綢的禮服,秀發高高地梳成一個發髻,如雲如霧,豔若冰霜的臉如凝如固,皮膚若雪,衣衫似火,巨大的顏色反差,讓冷豔如此突兀地展現在眾人中間,宛如神仙妃子,而非凡人。
台下旁觀的百姓們皆崇敬地仰視著她,心中激蕩莫名。
想到此刻站在台前的幾名男子中,將有一個配得上他們最凜然不可犯的女王陛下,心中越發挑剔起來;他們的目光淩厲而熱切地從他們身上挨個掃了過去:高瘦少年模樣的夏玉一臉雀躍,幾個江湖中極富盛名的公子則是一臉躊躇,而柳溪,表情最為平淡,唇角一抹似笑非笑,既成竹在胸、又有種敷衍的倦怠。
是的,柳溪。
方才與炎寒的武鬥中,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輸的人竟是炎寒。
準確地說,炎寒並不是真的輸,他們交手期間,也不知柳溪對他說了什麼,炎寒突然罷手,然後很客氣道:“柳公子才智已勝過我,這場比試,不比也罷。”
說完,炎寒兀自下場,主動出局,由此,柳溪勝出。
眾人嘩然。
但柳溪的名望已經很高,雖然有此一事,卻沒有引起太多的言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