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守在巷外的裴家小廝終於覺得時間太長了些,壯著膽子摸到巷中查看,這才發現昏倒在地的裴野王。
“侯爺!侯爺!”小廝焦急地探鼻息、掐人中,忙活了好一陣,總算將裴野王叫醒。裴野王年二十四歲,是禁中虎賁中郎將,卻也是世襲的晉寧侯。晉寧侯裴氏乃帝京十大門閥世家之一,他是裴家這一代的長房嫡長子,武藝過人,指日便可成為肱骨之將,就是有些瘮人的小癖好,隻要事情不被鬧大,前途依舊不可限量。
“爺,今兒可算是咬到啃不動的骨頭了。”小廝見裴野王醒來,又是氣,又是笑,喜極淚下:“都是小的該死,也不知道早點進來看看爺,就是被爺打一頓,您也少受點罪!瞧您都濕透了,快跟小的換身衣裳……”
那小廝扶著裴野王坐起,去脫他的衣裳,麵孔卻駭得蒼白無人色:“爺,您的腰牌哪去了?!”
裴野王剛剛醒來,渾身還有些麻痹。聽到小廝裴興那句魂都嚇掉了的聲音,心中一沉,此時才醒過味來,眸色頓厲:賤人!活得不耐煩了,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劫到他身上來了!
小廝倉惶瞥一眼裴野王,被他嗜血的眼眸嚇到,戰戰兢兢整理著裴野王被洗劫一空的蹀躞帶,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爺,慘了……”丟的不僅有出入禁宮的腰牌,連官符和水蒼玉都丟了!這可就不是虐死一兩個青樓小倌那樣的小事了。
“爺,此事非同小可,咱們還是趕在天亮之前去奉天府衙報案!晚了……”裴興急得直哆嗦,蹲著身子將裴野王往自己背上拉,準備背他去奉天府。
“蠢貨!”裴野王卻一巴掌扇在他後腦勺上,怒罵了一句。這是能報官的事嗎?說他在煙花柳巷被人砸暈打劫,連官符、腰牌和侯府的水蒼玉都丟了?隻怕賊沒抓到,皇帝就先撤了他的職,奪了他的爵位!裴氏興盛,他弟兄眾多,旁支庶族亦繁榮,多少人眼巴巴望著他屁股底下那位置!再則他一貫眼高於頂,橫行霸道,一遭被人暗算出了大醜,此事若傳出去,那陰暗角落裏誰不笑掉大牙,叫他往後如何在人前低下這高貴的頭?夾著尾巴做人?那不是他裴野王的風格!
裴興不懂侯爺為何罵他蠢貨,但侯爺每每罵他蠢貨之時就是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他也不敢恨裴野王那一巴掌扇得狠,反而讚了句:“侯爺英明!”
當夜,晉寧侯府忙碌了小半宿。一向身體強健的中郎將裴野王竟得了重病,太醫連夜出診,隻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建議晉寧侯臥床靜養半月,並替他將診書和告假書送至中軍。
半個月,上窮碧落下黃泉,他就是掘地三尺,也必須將她揪出來,而後……折磨蹂躪,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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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水中倒影,郗微的心也跟著一寸一寸沉下。
池塘中青荇淺淺,荷葉婷婷。稀疏的浮萍邊,水中那張臉白生生的,柳葉眉修長,鳳眼深深,瓊鼻櫻口。美貌如昔,卻又明顯有些不一樣。
她起初以為臉被石灰粉灼傷,可灼傷的皮膚應紅腫蛻皮,但她的臉卻白的嚇人。好像初冬覆霜的白梅,白得剔透,毫無血色!就連嘴唇也是蒼白的,看上去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樣子。
“微兒,跟娘說說,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會變成這樣!”郗氏噙著淚,望著一夜之間容顏失色的女兒,淚眼婆娑。
“沒沒沒什麼。”郗微不忍娘難過,故意打了個嗬欠,裝作漫不經心道:“娘你也太大驚小怪了。昨晚上有一隻蚊子一直在我耳邊飛,吵得我一宿沒睡著,臉色差了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