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仙府,萬青穀。
在上古奇陣——彌天仙陣的掩隱下,昆侖七十二仙峰散布在昆侖山中部方圓數百裏山脈中,吞雲吐霧,不為凡俗所見。
而在茫茫無際的摩雲巨峰群之下,有無數深澗幽穀縱橫交錯在一起,上見青天一線,下見幽冥巍巍。
仙府最北端,有一條巨大的峽穀。穀內兩峽陡峭,古木參天,亂石荊蔓當道,溪澗四起,常年霧靄罩天。此外,大大有名的登仙峰就在峽穀南端盡頭,為峽穀所包夾。
這條峽穀至開辟以來,就成了昆侖派遴選修真弟子的入門聚居地,這裏是無數昆侖弟子又愛又恨的地方。愛,是因為這裏有一條真正的登仙之道,從山外進入此地的凡夫俗子,大有機會一躍龍門成為真正的仙家弟子;恨,是因為這裏充滿血淚的生活經曆和修煉曆程。
這就是昆侖根基所在——萬青穀。
在萬青穀中段一片摩崖下,有大片丘野林地,幾條溪流從密林中逶迤川流而過,崖下高地上有一座依山而成山院,四周疏林間隙有大片苗圃園地。奇特的是山院後方的懸崖峭壁上,有著大大小小無數洞穴,排列奇巧,形同蜂巢一般,至高達十丈,長達一裏之遙,蔚為壯觀,這裏就是萬青穀最為有名的萬巢穴。
這日,一道劍光從天外而來,直落萬青院前廣場上。
劍光收起,現出兩人,正是伯雲亭與楊真師兄弟倆。
楊真嗅著濕重而清冽的氣息,跟在師兄後麵,一邊張望著四方,這裏一切都是陌生的。
抬頭望天是青蒙蒙的一片,遙望遠方澗深穀幽,耳中隱有淙淙水流聲,遠處山林羊腸小道上,陸續有一些灰衣弟子往山崖方向奔跑著。
兩人踏上坑窪滑膩、風蝕嚴重的青石階,迎麵是侍立主殿萬青堂前的兩名道童,伯雲亭請出道宗門人令牌,領著楊真入了殿。
萬青穀主事是一名白發蒼蒼、身形佝僂,在世俗看來是入土年紀的老道,居中跌坐在堂前,斜靠在案前,雙目半開半闔,似在假寐一般。除了他之外,殿內還有幾名手挽拂塵的執事道人,在側旁文案上整理卷宗,悠閑而不怠。
伯雲亭領著楊真直上堂前,頓首道:“玉霄峰弟子伯雲亭,拜見紫丞真人。”
那堂上的老道頭也不抬,道:“是蕭雲忘門下?”
伯雲亭容色一正,朗聲一揖道:“家師讓弟子代為向紫丞師伯問好。”
紫丞真人緩緩抬起一張圓頤枯槁的老臉,額上鬆紋微不可察地一顫,渾濁的三角眼眯成一線,正首打量了他片刻,漠然點頭,突然道:“你師父,還有……鳳嵐仙子都還好?”
伯雲亭微一訝異,微笑道:“托福,一切都好。”當下交代了來意。
紫丞真人眸光深幽,凝思片刻,叫過一個執事道人,吩咐下去,遂袖手不再過問,複又閉目養起神來。
那執事道人一一細問,伯雲亭應答,登冊在案後,在側旁庫架取來一個帶索竹牌,交到了楊真手中。
人字幹組十八號,楊真手執竹牌,一看之下,有些茫然。
那執事道人淡淡道:“這是你的腰牌,離穀之前,都不可離身。”
楊真看了他腰間的玉牌一眼,有樣學樣的掛在了腰帶上,那人一笑置之。
伯雲亭見諸事已了,拉上楊真的手,殷殷道:“師弟,你安心在此修行,大師兄會抽空來看你的。”
楊真見一旁的執事開始催促,使勁點了點頭。
伯雲亭又囑咐了幾句,匆匆離去。
楊真望著堂外消失的寬厚背影,心中無限失落。
他又得習慣一個人的存在了。
“拿著。”那執事將一冊書簡重重地丟在楊真手中。
“這是什麼?”楊真始翻開就明白了。
“一天內,背誦完,就可以正式開始萬青穀修行。”
“一天?”
一刻鍾光景後,楊真就遞還了那冊多達百條,有千餘字的山穀規條律令,在堂中諸人的驚訝中完成了萬青穀入門功課,連紫丞真人都特意地打量了他一眼。
一名執事道人的領著他穿過中庭,在後院庫房領取了一套床褥和餐具,從大開的偏門進入一片開闊坡地,萬巢穴就在眼前,崖上入目是就密密麻麻的洞穴,上麵爬滿了粗大的藤蔓。此時,正有不少弟子山壁上下來回飛躍,也有施展壁虎功借山壁縫隙、突岩攀爬上下,順著行進路徑,楊真發現這些人都是往山穀南麵方向來回。
他們在幹什麼?
與伯雲亭事前對他的交代一印證,楊真頃刻明白了緣故。
萬青穀入門弟子按修為分天、地、人三字堂,且堂也分組,修為越高,所住洞穴越高。其中天字堂的人大多都是接近和突破了先天胎息境界的弟子,大有正式進入昆侖派的機緣。
楊真始入門,自然是人字堂,他的居處就在底層開掘的洞穴內,穴高有近丈,深入兩丈,除了兩張對著穴口的石榻,空無一物。
那執事再行吩咐幾句,就徑直離去。
躺在剛鋪好的石榻上,瞥了眼對麵另一張早就鋪上被褥的榻子,再看看穴口垂下的雜亂藤蔓,楊真心潮起伏,很快一陣疲累襲來,昏昏睡了過去。
※ ※ ※
一陣劇烈的搖晃,楊真突然從夢中醒轉,緩緩睜眼一看,隱約卻是一張瘦尖的笑臉。
“怎麼睡的比豬還死啊,叫都叫不動。”
“你是誰?”
偌大嗓門吼的楊真耳鼓嗡嗡作響,他直起了身子,卻見一個卷發青年正猴子一般蹲在榻沿上,支著下巴看著他,神情頗為有趣。
“我叫樂天,你叫什麼?”
不等楊真說話,這人又開始自我介紹起來。
“我比你早來一月,現在起三年,咱們都要在一個窩裏了,喔,你叫什麼?”
“楊真……”
楊真坐了起來,卻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凝神打量這人,長的一副好眉好臉,就是有幾分輕浮油滑之色,以前他最厭惡的就是這類人,但此刻卻覺得有幾分親切,主動道:“我虛歲十四,師兄多大了?”
“我?”樂天掰起指頭,掐算了算,道:“上山大約三十多年了,應該有五十了吧!”
“五十?”楊真腦門一陣嗡嗡亂響,這人怎麼看也隻有二十出頭呀?忽又想到知曉大師兄有兩個甲子的年齡時候的震驚,頓時釋然,旋又奇道:“樂師兄這等修為,怎還會在這萬青穀?”
樂天朝天翻了個白眼,伸個懶腰,蹦下了石榻,一個團身縮回自己的窩裏,長籲短歎道:“我這是二進宮了。”
楊真一臉不解,隻聽他又道:“我是丹陽峰紫幹真人門下,被禁功流放到了這裏,整天跟一群山猴子滿山爬真要命,你呢,你又是哪兒來的?”
“玉霄峰。”楊真頓有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