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未來留著長長的頭發,而我則喜歡更好打理的短發。
她愛笑愛撒嬌,愛抱著我的胳膊分享她的喜怒哀樂,家裏的每一個人都那麼愛她,是她的存在淡化了因我的病痛而帶給家庭的陰霾。
七歲那年,爸爸想帶著我和未來去遊樂園,路上因為我身體突然不適而轉向趕去醫院,爸爸因為超速駕駛,路上遭遇車禍,未來重傷不治,受傷昏迷的我卻因此得到了未來的心髒而活了下來。
媽媽因此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在我初步康複出院回到家之後,她漸漸不能麵對因為移植了未來心髒而活下來的我,她要我留長發,狀態好的時候會為我梳頭,但她總會在梳頭的時候失神喊我“未來”,等回過神之後便控製不住地對我冷言冷語,然後又抱著我哭著向我道歉,她就這樣不斷地折磨自己、折磨我、折磨爸爸。
看著情緒失控、日漸枯槁的媽媽和終日鬱鬱寡歡又缺乏安全感的我,爸爸百般無奈,最終我被送到神奈川縣的叔叔家寄養。
叔叔和百枝一直沒有擁有自己的小孩,所以他們將我視如己出,如果不是每個月需要固定和爸爸通話,我幾乎要以為我就是叔叔和百枝的親生小孩。
“太陽快要落了,我們回房間吧,叔叔已經去取你最喜歡的草莓蛋糕,馬上就回來了。”百枝將外套披在我身上,溫柔地幫我攏了攏頭發。
百枝和藤井醫生是初中時期便相識的好友,我來到叔叔家後,身體上的事基本都托賴藤井醫生幫忙,在我和藤井醫生相熟之後,她曾悄悄告訴我,百枝少女時期的夢想是當全世界最好的媽媽,但結婚多年也無所出,是我的出現讓她夢想成真。
看著百枝消瘦的身形和眼角皮膚上新生出的淺淺紋路,我常常深感不安與抱歉,我讓她夢想成真的同時,也讓她承受煎熬,我忍不住抱住她,“第一次見你,我還不到你的胸口高,現在我已經和百枝一樣高了呢!”
百枝溫柔地回應,“是啊,我們的小雅子真的長大了,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怯怯地扯著你爸爸的衣角躲在他身後,一聲不出,想不到,你爸爸離開那天,你瘦小的身體裏會生出那麼大的力氣,怎麼都不肯放開爸爸的手,我把你抱過來,你就‘百枝大壞蛋!不要跟百枝,最討厭百枝!’這樣一直哭喊著,讓我手足無措,真怕你這個小家夥會哭暈過去,結果你叔叔隻用一塊草莓蛋糕就把你哄好了。”
說到這,百枝笑出了彎彎的月亮眼。
“你腮邊帶著眼淚吃蛋糕的樣子我永遠都不會忘!你是不是覺得是我和叔叔把你從爸爸媽媽身邊搶走了,所以到現在你都不肯喊我一聲‘嬸嬸’呢……”
“不,那是因為我覺得,百枝應該被稱為‘媽媽’。”不等她說完,我輕輕在她耳邊這樣說。
百枝的後背僵了一下,肩開始微微顫抖,我覺得有些害羞,鼻子也有點酸,忙轉過身,一邊抽著鼻子一邊大聲說:“我一直是這麼想的,可我以後還是要喊你‘百枝’,免得你以為我愛你已經勝過你愛我,不可以太得意哦,永遠都是你愛我更多……叔叔是不是已經回來了?我都迫不及待要吃蛋糕了!”
百枝一定又在那掉眼淚了,她總是那麼愛哭。
電梯從三樓一路下來停在了一樓,幾個人從電梯裏走了出來,為首的人身形很魁梧,讓等在電梯外的人都忍不住邊上縮了縮,給他們讓出更寬的路。那幾個人目不斜視地朝大門外走去,我盯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發呆,直到百枝拉著我進了電梯。
堀田德男他們幾個人怎麼會在這裏?
帶著疑問一路回到病房,才一進門,就看到美智子撲過來,她眼淚汪汪地抱住我,連珠炮似地問:“雅子,很抱歉,現在才來看你,前幾天給你打電話,聽說你住院了,真是把我急壞了。現在還痛嗎?還難受嗎?”
我安慰她說:“你不是知道的嘛,我一向這樣,一年裏隨隨便便就要住幾天院的,不用擔心,倒是你怎麼樣了?回去上學了嗎?”
叔叔和百枝一起忙著洗水果布置生日蛋糕,留下我和美智子說話。
美智子拉著我坐下,抱住我的胳膊,一臉感動地說:“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
“你打阿龍野的事!”
我忙用手示意美智子小點聲,看了看叔叔和百枝,他們兩人也在低聲說著什麼,並沒注意到我和美智子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