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隻抬腳一躲,心裏忖度著這是長年待在河中的一堆死物,它們耗得,他耗不得,一口氣沉到底了,若再不出水去,肉體凡胎就要溺在這水裏。
便不做糾纏,把包袱一撿,發了力往上遊,越遊,卻越覺古怪。
按道理離河麵近了,視野該更亮更清楚才對,怎麽他遊一會兒,眼見倒愈發暗了?
提燈一時沒想明白,但胸中氣已不足,隻顧著先上去再說。
還有數尺距離,提燈總不見光,眯眼一覷,心下發了冷。
這些吃骨翁比他估計的來得更快!
先前他便疑惑,怎麽河底隻寥寥幾隻,那時急著脫身,才當是落單的。原來這一群群早布在河麵處,頭尾交織四肢相連,把水麵擋得密不透風,等著他自投羅網。
此時提燈靠過來了,它們個個也躁動不安,翻麵向下,睜著眼黑眼白衝他涎笑。
腳下是追擊來的一隻,頂上是遍布好的一群,提燈捏緊匕首,無論如何,片刻後他都要動手。
近了,更近了。
離他最近的那隻已經迫不及待朝他垂手,提燈雙腳也被人皮纏裹,動彈不得。
他憋著最後一口氣,正舉刀要刺,頭頂的吃骨翁竟驀地收了手。
不僅如此,眼前一張張咧開嘴角的臉也猶似僵住,那些望向他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漸露出絲絲難以言狀的恐懼。
提燈不明所以,腳下一鬆,束縛竟也解開了。
他來不及一探究竟,急著出水,剛準備與水麵這些東西殊死一搏,誰料一眨眼,它們便四散開來,往八方逃竄。
提燈顧不得許多,奮力衝出去,剛在水麵冒了個頭,便張嘴深深吸氣。
岸邊鶴頂紅等他許久,見這人終於出現,揮手便喊:“提燈!”
提燈聞聲轉頭,一口氣才緩過來,便調轉方向往鶴頂紅這邊遊。
鶴頂紅在原地等著,眼睜睜看著提燈浮在水上,剛遊了兩下,忽一瞪目,似是張嘴要喊,還沒出聲,一下子就沉入水中。
就好像水底有什麽東西將他扯了下去。
提燈一語未發,猝不及防被灌了許多水,拚盡最後一口氣低頭一看,扯他下來的竟不是能見著模樣的主兒。
那是漫延在河底無邊無際的一團黑霧,哪怕眼下纏繞在他雙腿的也是一縷縷似有若無的黑氣,可一旦掙紮,那氣就像藤蔓更拽著他往下走。
提燈試著彎腰去夠,卻見河底這東西徐徐張開了雙目。
那是一雙輪船大小的,赤紅的豎瞳。
提燈對上它的眼睛,渾身一震,大腦瞬息陷入了空白,神思麻木,困意排山倒海翻卷而來。
正當他昏昏欲睡之際,耳邊隱約傳入一聲呼喊。
“提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