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被拔了舌頭的一隻雞人,同世上多數這類玩意兒一樣,尋一個體格瘦小的孩童,脫光後或用開水,或用燙油,又或用抽打等別的辦法把尋常人渾身皮膚弄爛直至流血灌膿,流得滿身粘液後趁機在其身上插滿雞毛,便能帶出來表演。
這隻雞人比尋常的大上許多,虧得一身瘦骨嶙峋,看起來才不那麽龐碩。
那師傅有時喝大了就會胡咧著同旁人講——有時說這是他撿來的,有時又說這是他從拐子手裏買的,總之天生是個拿來舞雞的賤民:剛到他手上時,都不消他額外費力,早不知得了什麽病,從臉到腳,不是泡就是疤,皮已爛完了。
他忖度著這是要到大戶人家裏頭去表演,怎麽能不撈筆大的。於是連夜又燙了一遭雞人身上的皮,換一襲全新的毛上去。那雞人疼得連著叫聲都嘶啞難聽,本是被他拔了舌的啞巴,硬生生鈍刀割嗓般叫喚了一夜。
次早他被引到園中,正練著功夫,聽傳報說老爺夫人小姐並姨娘都來了,廊下也圍著一圈看熱鬧的丫鬟小廝,便趕緊賣力開了場,圖著賺個好彩頭。
那師傅正耍著,忽聞西邊二層閣樓上的珠簾後傳來撕心裂肺的哀嚎,其用情之慘烈,喚聲之淒然,耳聞者無不驚駭落淚,簾後之人隻如野獸哭叫,長聲疊疊,幾乎不曾悲破天際。
有人從簾子後衝下來,撲向那雞人,緊緊將其摟入懷中,隻是望天嚎哭,誰也拉她不開,不多時便抱著雞人哭死過去。
老爺心裏猜到了大半,給了這師傅一大筆錢,又拉到一旁恐嚇一番,才叫那人作罷離開。
偌大宅門,在城中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貿貿然收留一個雞人已是荒唐,怎麽可能還會宣稱那是自家姨娘帶過來的女兒。
如此一月,囡囡傷倒是好了,但她年歲已至,長留府中,遮遮掩掩,以她娘的性子,寧願被休帶著囡囡離開也不會受這種委屈,若將她嫁出去,又哪裏尋得到願意要她的人家?
偏巧沒多久就有人歡喜來傳信,說隔壁城有頂好的府裏正有老爺要買妾,那妾還不是隨隨便便就收了,得生辰八字,出生年月,最好時刻都能對上他們的要求。
自家人一打聽,姨娘膝下的囡囡是半分不差全對上了。
原來薑昌父親尋人不得,可要找祭品去惘然河之事亦迫在眉睫,便一麵叫人尋著囡囡,一麵再找和府裏大小姐命格相同的丫頭來做頂替。
囡囡的娘聽自己女兒有了歸處,又是頂好的府邸,自然歡喜,再聽說自家老爺早一口去求了,兩家拍板也定了,便操心起別的來。
——“是去做第幾房妾?”
——“第一房。”
第一房,那也不錯。
——“夫家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