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們伺候完出來,偷笑著議論,說王妃比府裏下人生的那堆孩子都聽話,讓抬手就抬手,讓轉身就轉身,乖得像個布偶娃娃。隻是悶,不愛說話,問什麽都不應聲兒。再就是瘦,胸脯和胳膊一點兒肉都沒有,隔著兩層中衣也看得出來,身板兒平得撐不起衣裳。

謝九樓心想,一天三碗粥,喝了頂十二個時辰,哪能不瘦。

他想著,便悄無聲息朝百十八走過去。

百十八正掰了樹枝折成對等的兩截拿在手裏當筷子,照腦子裏回憶的謝九樓使筷子的姿勢跟著學,那落葉就是菜了,他試著夾起來。

奈何怎麽學都不對勁,手指頭的位置總放不對,一拿捏,筷子在他手裏就劈叉。

正學得如癡如醉,身後謝九樓忽然彎腰:“在做什麽?”

百十八手裏樹枝一扔,彈跳著起來。

兩個人麵對麵站在葉子半落光的梨樹下,謝九樓負手而立,瞅了一眼百十八扔出去的東西,頓時眉睫一跳:“這樹枝,你折的?”

百十八看他問完,自顧揣摩著,走了兩步,舉手抓住頭頂一簇枝葉往下拉,把自己在樹枝上掰下來的那個缺口亮給謝九樓看。

還簌簌搖了兩下。

謝九樓:……

謝九樓轉身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平複過後,再轉回來道:“我這兩日去軍營看看,不回來。有事你就找外頭的那幾個丫頭,或者阿嬤。”

百十八目送他離開,目光定格在他手裏攥著的那件睡衣上,也不曉得把話聽懂沒有。

俄頃,謝九樓出府,天空中盤旋的一隻烏鴉終於飛到他剛才離開的院子裏。

那是百十八兩年前救下的一隻烏鴉——不能說救,隻能說是放過。

兩年前百十八一如既往被拉來鬥獸場,那次勝出者的獎勵是烏鴉肉。

烏鴉飛得高,不像雞,放到場上就能被人撲死。於是馴獸師沒把烏鴉放進場子,就叫他們這些被拉來的蝣人打架,隻打架。誰打贏了就能得到鳥籠子裏的活烏鴉。

百十八依舊是贏家。那天他下場被帶回籠子裏,馴獸師從籠子的縫隙中把烏鴉遞給他。

他兩手抓著不停撲騰的烏鴉,看看烏鴉,又看看馴獸師手裏的鳥籠子,又看看自己的籠子。等馴獸師一走,他就把烏鴉放了。

後來那隻烏鴉總飛來找他,嘴裏時常叼著些亮晶晶的東西。有時是塊碎玻璃,有時是還沒生鏽的廢鐵,有時是透明的彈珠。

有時也叼些蟲子。百十八餓急了也送到嘴裏吃。

九十四見了總說:“它記得你。它很喜歡你。它不會說話,隻能送這些亮亮的東西來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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