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夾雜著哽咽，像是努力控製著情緒，聲音很輕很輕，不想驚醒我。
“我很害怕婚姻、小孩，因為我知道我‘性’格很爛。很害怕我的小孩也會被我養成那樣。我的婚姻也跟我父親一樣，充滿著爭吵、金錢、欺騙，沒有人投入過真心……”
是的，我想起那時在他家，看到錄像帶中那個小小的，哭泣著的黃錦立。那樣的他，跟現在這個讀了很多親子教育的書，‘花’著大量時間陪著寶寶玩耍的男人判若兩人。
“這麼爛的我，卻被這麼好的你喜歡過，”黃錦立緩了緩，有些自嘲，“是我沒有好好珍惜你，被甩、後悔是應該的。做了那麼過分的事，得到懲罰是應該的。”
我閉緊眼睛，睫‘毛’卻情不自禁地顫抖著。
我的一隻手得緊緊拽住被子，怕一不小心就泄‘露’出了自己的情緒，被黃錦立發現。
“我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是在你難產的時刻，那時我腦袋一片空白，思緒很‘混’‘亂’很‘混’‘亂’，隻有一種強烈的心情：如果你死了，我也沒有了活下去的意義。看到你心跳停止的那一刻，我竟然異常平靜：要麼陪著你生，要麼陪著你，死。”
黃錦立的語氣一瞬間冷靜到生無可戀的地步。他緊緊握住我的手，我感覺他克製不住的顫抖和無助。
“但是，你活下來了。寶寶活下來了。”
“死或許容易，可是隻有你笑著，發脾氣，做鬼臉的世界，才是真正生動的世界。陪著你和寶寶的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很開心。我懷疑是不是上天故意將這份禮物留到了最後，才給我這個大的驚喜。”
“原來小孩子那麼可愛，原來‘幸福’‘一家人’的感覺是這樣的……我每天都期待著可以一輩子這樣。”
黃錦立的聲音沙啞而緩慢地說著。
我側著臉，淚水打濕了枕頭……
“真的想求你。”
“求你不要走，求你不要離開……但我知道我不能再這麼自‘私’……”
他再度深深吸了口氣，聲音都在發顫，透著絕望。我連想像他的表情都不敢。
“我還會再見到你嗎？”
“……你還會再回來嗎，微微？”
可是，沒有人回應他。
良久，黃錦立低頭親‘吻’了一下我的額頭，莊重的、深情的。
他臉上一片濕漉漉的。
這已經不知道是他第幾次為我流淚……
黃錦立終於慢慢退出了房‘門’，而我蜷縮著，緊緊拽住被角，拚命用手堵住快哭出來的聲音。
不能被黃錦立發現，因為光聽著聲音就覺得舍不得，因為無法想象此時此刻他的麵容，因為我知道，如果此刻睜開眼，看到他的樣子，我一定沒有勇氣離開他……
直到房‘門’再次關閉，才淚如雨下。寶寶也像是感受到了我和黃錦立的情緒，突然間大哭不止。
我流著淚，在黑暗中哄著寶寶。
不要哭，不要哭……
然而我的淚水卻落得更凶。
很久很久以後，我都不知道那晚黃錦立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離開的。也不知道，他是否清楚我有沒有裝睡……
飛機在曙光之中起飛，帶著高空之中特有的轟鳴聲。飛機飛上三千英尺的高空，打開遮陽板，外麵是一望無際的蔚藍和潔白的雲層。我奔往著新生的朝拜，也是避無可避的逃離。恍惚間，好像丟掉了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