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攝第九天,應隱轉至位於更北方的紅色革命根據地舊址,進行B組的農村戲份拍攝。
原本順利的拍攝從這一天開始出了問題。按影片的美學設計,在農村的戲份是寧靜的、和煦的,冬季的母親河泥沙沉澱,清澈地在平原上平緩流淌而過,白鷺起落,風穿行於沿岸的蘆葦蕩間,溫熱悠長。
但天公顯然不作美,先是應隱的那班飛機因為沙塵暴和雷暴而遲遲無法降落,最終被迫降在兩百公裏之隔的鄰市。為了不耽誤進度,劇組聯係了車輛,將她連夜載往片場。但後半夜暴雨驟至,傳來前方小段公路塌方的消息,隻好繞道另一條砂石路。
這路經過礦區,平時都是大型工程車和火車進出,早將路壓得坑坑窪窪了。開了一半,這台臨時調度來的商務車果然拋錨,冒雨搶修兩個小時後再度上路,抵達劇組時,已是淩晨五點。
B組的製片主任是熟臉兒,叫杜若堂,圈內人喊他老杜,油滑得捉不住,慣會捧高踩低看臉色行事的,見應隱遭了這麽大罪,隔著兩裏地就開始叫喚:“應老師應老師我的應老師,哎喲,按說走公路也就仨小時的事,誰也沒料著塌方啊——打噴嚏了?毛巾呢?怎麽沒人給應老師送熱毛巾?我帶您去房間,您扶著點我……”
應隱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白色球鞋剛一下地就是一腳泥。
“這裏還下雨?不是缺水嗎?”俊儀跟在後麵問。
“是啊,”老杜連俊儀的話也墊著,“可不是嗎?我們向導也說少見。”
這是個不大不小的景區,也是個自然村落,平時基本沒人來,隻在春天開梨花時,有一些遠道而來的客人。片場就在村子裏,劇組則住在村外唯一一間景區酒店中。這種條件下也別挑什麽五不五星單不單間了,所有人一視同仁全住標間,工人師傅們有些就幹脆到村民屋子裏借宿了。
老杜把住宿條件一板一眼地通報解釋了一遍,寬慰道:“還是有好處的,熱水快,有電熱毯,毛毯管夠,您還好就拍幾天,將就將就。”
哪知這個“幾天”就變成了一周,又從一周茫茫然地無限期了下去——
因為天它老是不晴,太陽它老是不出。整天陰著,對於需要自然光的戶外戲份來說,無疑是災難。
B組的攝影風格是釘死了的,唯其光影流淌歲月靜好,才更能襯托血色犧牲的殘酷無常。一個革命者,她死的那天也許天是藍的,風是暖的,鳥是叫的,蘆葦蕩蘆絮紛飛,自然界的一切都很美好,但她就是死了,與美好的一切作別。
這是栗山一貫的死亡美學,雖然他隻擔任總監製,但他的風格顯然強烈地影響著整部片子。因此,除了等太陽,B組也著實是沒別的辦法了。
分管這邊的製片人天天半夜爬起來看星象,就差自己跪地上起一卦了。有時候難得晴一個小時,整個劇組人仰馬翻,吭哧叮哐一頓凶猛操作,還沒來得及調好光,烏雲便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