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柄小錘。

有一柄小錘,隨著俊儀的字句,一下一下錘打著他的心口,令他那裏血肉模糊,軟和痛交織成血色的霧。

“是我想錯了。”商邵用最尋常的字句回答她。

俊儀的眼淚滾了下來,她也沒擦,而是摸出鑰匙,對準鎖孔插了進去,將木屋打開。

裏頭有女孩子生活的脂粉香氣。

俊儀還得把尹雪青的戲服給應隱抱去,她推開洗手間的門:“今天有太陽,有熱水,你用吧,都用光了也沒關係。你用隱隱的浴巾,疊在櫃子裏,是幹淨的。”

商邵點頭,由她指揮。

“你穿秋褲了嗎?”

商邵表露出恰到好處的求知和不解:“什麽是秋褲?”

俊儀的目光停在他腿上。

一條羊絨呢料的黑色西裝褲,高級的質感和光澤,筆挺的褲線,不知要傭人打理多久?聽康叔說,他有兩名傭人,專隻為他熨燙衣服。俊儀感歎他如此跋涉一遭後,衣著還是隨著人的體麵矜貴,卻也難免好奇:“香港也就算了,你在英國留學,冬天也不穿秋褲?就是保暖褲。”

商邵明白過來,“沒有冷到這個地步。”

“那你現在……”俊儀的目光又自下而上地移上去。他穿了黑色羊絨大衣,裏頭是西服和馬甲,自然也是高檔羊絨麵料的,最裏麵是襯衫,領帶飽滿地打著。

她不必問了,因為商先生看著確實不冷。

俊儀轉而笑起來:“你看上去,要到主席台上發言。”

商邵溫和而疏離地笑了笑:“早上走得急。”

私人飛機隨商檠業去了新加坡,要中午才回來,他是匆匆先到了寧市,再從那邊乘坐航班過來的。一切從急從簡,他隻帶了身份證件和手機,在機場想買一個充電寶時,隻從大衣皮夾裏摸出一遝港幣。那時他心神不寧,與導購大眼瞪小眼半晌,才被對方提醒:“可以支付寶。”

“沒有。”

“微信。”

商邵凝眉,如實說:“也沒有。”

平心而論,他出入任何地方,不是主辦單位負責,就是康叔和董事辦隨行陪同。他幾乎沒有自己花錢的餘地,餐廳簽單,裁縫鋪每年結帳,奢侈品店有他的預留衣架,專人專寄lookbook,康叔每月派人造訪一次,將合適的款式取走,要給誰打錢轉帳,也都是由康叔代勞。他的生活井井有條,看不到什麽錢的痕跡。

導購隻好微笑:“那麽先生,您也可以刷卡。”

於是那張處理上億額度的卡片,頭一次完成一筆私人生活化交易,顯示扣費99元。

俊儀預備把戲服送給應隱後,就去給他借衣服鞋襪,再拿一雙烘鞋器,好把他那雙手工巴洛克皮鞋烘幹。

“我先走了。”她打招呼,掩上門,也沒注意到商邵自始至終抄在大衣口袋裏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