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看商邵,但身體的感知如草原叢林裏的狼,敏銳地捕捉著一切。

感覺到商邵的目光在他身上暫作停留時,薑特也將視線從應隱身上挪開。

他毫無情緒地看他,他也毫無情緒地看他。

不知道誰勝了,薑特隻知道自己捏緊了雙拳。

其實他大約明白,眼前這個男人擁有他們社會裏最頂級的地位,他一雙皮鞋、條褲子,就能買下他們家所有的牛、所有的羊。那種氣質,是因為有天生上位者的從容與氣度托著他。

她喜歡這樣的?可是第一次見她,她明明就像頭鹿、像頭羊,細弱、純淨,天生地適合被雄獸按在爪下——

她是能同時激起男人征服欲、捕獲欲、保護欲與掌控欲的女人。

可是這個男人,不像。他看著四平八穩、八風不動,不像薑特已知的雄獸。

應隱講究,漱口是避著人的。走到洗手間裏,擰開水龍頭,水流聲響了一陣,再出來時,她唇瓣水潤,正用紙擦幹,好方便描口紅。

“我們再講一遍戲。”栗山拍拍掌,“時間不早了,狀態也到位,爭取三條內過。”

他的視線射向應隱,用隻有她懂的眼神和話語,隱晦地詢問:“你可以?”

雖然剛剛的驚魂還沒有在他血脈裏平息,他還在心悸,心悸得咳嗽,一張臉因為駭然頹然而比顯得比平時更蒼老了些,但他的女主角主動請拍,他沒道理推辭。

隻是,導演生涯中唯一一次仁慈,出現在了此時此刻。

他的目光告訴應隱,如果她喊停,他可以給她台階,過了今晚再說。

應隱迎視著他:“試試。”

“好。”栗山開始講戲:“這是尹雪青和哈英的第一場吻戲,在這之前,他們已經有過情欲的觸碰,但一直沒吻過。為什麽?因為尹雪青覺得自己不配,她覺得自己很肮髒下賤,這張嘴,被很多男人造訪過,那些男人跟她一樣下賤肮髒,所以她是抗拒被哈英吻的。但這一次,她接受他的吻。還記得我說得靈魂配比嗎?到這一場為止,好,她女人的成份,勝過了妓女的份量,她不再把她跟哈英的一場當作是臨死前的露水情緣,而是一段愛情恩賜。她敗給了愛和欲的拉扯,把她的身心浸到了愛情裏,這是一片純白的雪域,是她生命第一次涉足的地方,她顫栗,歡欣,歡愉,但是——”

栗山示意應隱,讓她繼續講。

“但是,她知道他們一定會分別,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倒計時。她越跟這個男人投入多一分,就是多拽著這男人的人生往下沉一分。”應隱輕輕地說,眼睫垂下去:“所以她絕望,多一天,就是掙一天。她也深深地厭惡自己的自私,但她顧不了。‘我死以後,烈火烹油,萬劫不複,生前歡,死後還’。她是個愛情豪傑,用的是自暴自棄得到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