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並沒有立刻反應出眼前這個人是誰,也並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麽事,但身體卻驀地抖了一下,仿佛感知到了命運的降臨。

命運果然對她透開了一道窄縫,現在,她站在栗山的片場,正為進組後的第一場戲深呼吸。

其實她三月初即已進組,進組後,栗山讓她觀察,這個村子和裏頭的人,是她天然的教習所。白欖在白天觀察,晚上推敲劇本,找栗山聊戲,也找薑特聊戲,但直到正式開拍第一場,她也沒跟應隱麵對麵深入聊過。

她第一次見應隱,是進組的歡迎宴上——當然,在如此貧瘠的小山村,所謂的宴席也不過是一圓桌入鄉隨俗的飯。她很漂亮,漂亮得不應該成為實力派,那麽廉價的燈光下,她的鼻、頰、頦也都還是瑩瑩薄薄一層水光。別人說什麽美人在骨不在皮,在她身上不對,她是肉、骨、皮,都美。

白欖看過她的戲,也不是沒崩過,不過聚光燈和鏡頭都偏愛她,所以戲崩人不崩,走到哪裏,眾星拱月。比起演員,她其實更適合當一個明星,怎麽野心這樣大?偏偏要當影後。

“白老師。”影後衝她伸出纖纖手。

白欖輕捏著握了一握,知識分子恰到好處的清高,蒲草對啟明星的微微不自在。頸項很重,想卑微地低下頭,但她持住了自己,微笑平視她。

“白老師累了,一路過來,很周折吧?”影後關切地問,注意力似乎有些遊離,看上去力不從心。

她果然吃了一半就離席了,對栗山和製片人分別告別,最後對一桌子的人欠了欠身。白欖後來才知道,她離席是為了去做心理疏導。聽聞醫生是她自己帶進組的,符合大明星的金貴講究。

吃過了席散場,製片組那兒派了一個製片助理陪她熟悉村子,交代起居細節。夜色中,不見人影,光聽到哪裏一道人聲:“聽說白老師是辭了編製,破釜沉舟來演的……”

白欖聽出來了,輕熟的聲線,漫不經心的語氣,是那位影後。

製片助理頭一遭聽說,一瞬間十分訝異,壓低了聲音感慨:“白老師,這你犧牲可大了。”

白欖扯了扯唇角,當笑過。

有什麽辦法?她要教幾個來鍍金的偶像演戲,自己的劇目無限期讓道停排,栗山的片又是港資出品,根本就沒在大陸立項,組織上怎麽會批她去演?就算偷偷去,屆時赴海外一宣發,但凡有一點苗頭不對,對她這種體製內演員來說,都是重大行為失當。

辭職的消息在院內轉了一圈,“演二代”“演三代”們對她側目而視。

影後在笑她?笑她不自量力,還是說,單純隻是憐憫和同情呢?畢竟她坐在家裏,主演片約就源源不斷,而她卻要辭掉鐵飯碗來爭一個三番配角。相比於別人的不費吹灰之力,她的踮腳孤注一擲,本身就是一種狼狽和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