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國地處西北,一入深秋,總是陰雨連綿,冷風刺骨。隨著秋色漸深,日頭愈發地短。百姓們為了省些燈油錢,日頭一偏,便早早地熄了煙火,鑽到被窩裏休息去了。
夜色沉沉,王城內外一片漆黑,唯有中心拱衛的巍峨宮殿還有星點燈火搖曳。黎國曆代皇帝就寢的清安殿中,一女子身裹裘衣,手拿朱筆,正在仔細批閱手上的奏疏。
“陛下,該進宵夜了。”
隨著“扣扣”兩聲響,殿門吱呀打開,內廷尚宮墨奚書端著個小火爐,輕手輕腳地踏進殿內。她端來的火爐上,架著幾片瓦,瓦上並著兩隻烤梨和一些花生,還有一壺茶水。
有了火爐取暖,武梓珺便歇了手中朱筆,脫了大裘,盤坐到火爐前烤火。她不過才十五六歲的模樣,卻已梳著婦人發髻,脫了大裘的身軀瘦小纖細,羸弱不堪,眉眼間卻是與稚氣不符的平靜淡然。
墨奚書將殿門關緊,轉身也卸了身上畢恭畢敬的那股勁兒,一屁股坐倒在火爐旁,帶動火光躍動。
橘色的火影照映在武梓珺的臉上,她卻渾不在意,隻眼神專注地看著眼前的銀勺撥動炙烤的香梨。
少頃,焦甜的香氣彌漫開來。墨奚書遞上另一柄勺子,兩人就這樣吃起梨來。
“你都成婚三日了,太後總算是肯將這些奏疏直接送到清安殿了。”墨奚書瞥過武梓珺身後堆的密密麻麻的文書,問道,“比之前可多了什麼看頭?”
武梓珺搖搖頭,低啞的聲音緩緩泄出:“無。”
她的聲色喑啞,是常年咳疾留下的遺症,是以她不愛開口,一般隻用寥寥幾字來回話。
“那你看這麼認真作甚?”墨奚書咋舌。放下勺子轉頭從書案上抽出幾本,隨意翻閱了兩下,不由得譏諷一笑,說道:“這幫老賊,表麵文章倒是做的足。”
這些奏疏寫的滿滿登登,可惜全是閑語屁語,一句時弊政見都沒有。講究的就是一個事無巨細,糊弄天聽。
也虧得武梓珺有這耐心本本看下去,細密小字旁都是朱筆紅批。
卻是又皺緊了眉頭,輕嘖一聲:“這幾日已入深秋,又冷又燥的,你身體不好,別又犯了咳疾,趁早歇息才是正道。”
武梓珺咽下一口梨汁,搖搖頭,聲色幽幽:“看的快了,這個時辰就該去就寢了。”
墨奚書奇怪,說道:“這個時辰自然該去就寢,要不是為了陪你,我早就……”
說到一半,墨奚書突然明白了什麼,兀自止住話頭,臉上浮上一股子調笑意味。
“你莫不是怕帝君……?”墨奚書擠眉弄眼,一臉興味,卻又奇怪,“可你都大婚三日了,難不成還沒適應?”
一邊說著,一邊手上動作不停。扔開了手裏的奏疏,開始剝起花生。烤的焦脆的花生外殼十分好剝,拇指一並一壓,劈啪作響,殼便開了。
武梓珺一邊吃著墨奚書剝好的米粒兒,一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惜字如金:“沒。”
她確實還沒適應要和帝君李昀同塌共眠,因此這幾日她都是借口政事堆積,宿在清安殿了。
但也沒得清淨就是了。
墨奚書仍是不解,疑惑道:“你為君,他為臣,你若不想和他睡覺,他還能強逼你不成?至於為這點子事熬壞自己的身子麼?”
武梓珺難得不對她的直白用詞側目,隻神色幽幽,轉頭看向殿門。
果然,不多時外頭傳來一聲通報,是帝君殿內的內侍來問:陛下政事是否已經處理完?何時去帝君殿裏歇息?
“今日政事多,吾就歇在清安殿了,你就這麼告訴帝君吧。”
武梓珺頗有些頭疼地輕揉眉間,低聲回應。
墨奚書啞然,見武梓珺十分熟稔地打發來人,想也知道這不是帝君第一回遣人來請。
天老爺的,在宮裏幾年,她見過後宮妃嬪乞恩邀寵的,還沒見過哪個敢逼問陛下什麼時候跟他睡覺的。
簡直是大逆不道!饒是這位帝君是太後親侄,李相長子,也不帶這麼張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