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龜年走到門口,見天色陰沉,雨依然下個不停,便取了把油布雨傘,準備出去串門。但剛跨出門坎,就被妻子抓了回來。
“賤骨頭,下地幹活你喊累,下雨天還要跑出去。陪老婆睡覺不香嗎?”春花小聲說道。
男人稍作猶豫,便收起油布雨傘,和女人一起走進房間。
不一會兒,房間裏傳來床板不堪重負的歎息聲,就連在東頭洗碗的巧珠也聽得清清楚楚,她笑著看一眼正在逗孩子玩的丈夫,悄聲說道:“二弟的床也該修修了。”
做完功課,龜年喘氣才剛平穩,就有了輕微的鼾聲。看來,他是真的累了。
但妻子並不想讓他馬上熟睡,便在他大腿內側掐了一把,男人痛得驚醒過來,嘴裏直吸涼氣。
女人一把摟住丈夫,算是對疼痛的安慰。“我有話跟你說。”
“趕著去投胎嗎,什麼事不能等我醒了再說。”男人咕噥道。
“比投胎還要緊。”女人將嘴巴貼在丈夫的耳朵上。“我想分家。”
“分家?哥哥成家幾年了也沒有提分家,你才來幾個月就要分開過,莫非你覺得吃大鍋飯吃虧了?”
“眼前還算不上吃虧,接下來就不好說了。”
“大哥勤快能幹,大嫂裏裏外外更是出了名的好手,種瓜點豆采棉花,你哪樣活能和她相她比?莫非分了家你就變得和大嫂一樣,既勤快,又能幹了?這雙三寸金蓮也能變成天足了?”龜年摸著女人的小腳說道。
“這是什麼話,是嫌棄我不夠勤快,還是不夠能幹?在你眼裏,大腳巧珠就這麼好?”這話不中聽,必須予以懲罰,女人那尖利的指甲已掐住男人的大腿內側,她隻需像螃蟹的螯一樣收緊,男人就會疼得嗷嗷直叫。成婚才幾個月,那地方已是傷痕累累,但這都是皮外傷,根本不會對他的身體造成影響。
“我說的是實話。”男人側過身,將屁股對著她,及時躲避了懲罰。
“呆大,大嫂又懷上了難道你不曉得?懷孩子、坐月子、管小孩,即使再能幹,這幾年她也出不了力,最多隻能待在家裏做點家務,而她的食量會像老母豬一樣,大得讓人不敢相信。”
“這是好事。女人總得懷孕生子,讓她們吃飽是最起碼的。”
“這是他們自己的事,憑什麼要吃大家的?”
“我們也可以生呀,生了不就扯平了!”
“我也想啊。可是,地天天耕,種子天天撒,怎麼就不見長莊稼呢?”
“我也納悶,也許……”
“也許什麼?”
“我在想,不會下蛋的母雞也是有的……。”
這回,女人真的生氣了,嫌掐麻煩,她幹脆起身給了男人重重的一巴掌。“誰是不下蛋的母雞?我還懷疑是你的種子發黴了呢!這麼肥沃的土地,要是種子沒毛病,怎麼會不生根發芽!”
“種子沒有成熟就采了去。”男人摸著熱辣辣的臉,弱弱地說:“一把秕穀,恐怕很難生根發芽。”
“哪個月不停上三四天,怎麼就沒有成熟了?”
“季節不對,再好的種子也白白浪費了。”
“別強詞奪理,反正是種子的毛病。”女人提高了嗓門。“我看你是皮癢了,得好好幫你撓撓!”
“我不跟你爭了,反正怎麼說都是你有理。”男人跳下床欲溜走。如果不想被打,隻能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出了門,他的大腳就是優勢。
女人一把將他拉住。“我不打你,也不跟你爭種子和母雞的事了,但你給我聽好了,收完麥子一定得分家。”
男人心說,她倒會選時機!他清楚,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最是繁忙,收割大小麥、油菜、羅漢豆,而夏季作物也進入了生長旺期,當他們分得自己的土地時,隻要管理得當,老天幫忙,秋後就可得到豐厚的收獲。因為纏足,這一個多月,春花基本不用下地,而巧珠的身體還未到臃腫不堪的地步。也就是說,選擇這個時候分家,他們就能用最小的付出獲取最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