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長生在蘇家已生活了兩年。

一個寒風呼嘯的晚上,小娟給斷奶不久的子傑喂完飯,剛要給孩子們上課,聽到有敲門聲響起,開門一看,是苗有金和他的妻子莫雅鳳。

一進門,莫雅鳳也不和主人打招呼,而是邁著三寸金蓮快步走向長生。“有金,這是我們的侄兒長生嗎?”

有金道:“額頭上的肉痣清清楚楚地擺在那裏,不是長生能會是誰!”

“兩年不見,想不到長生像蛻了殼似的,不但長成了一個小夥子,人也變白變俊俏了。要是路上遇見,我都不敢認了呢。”雅鳳翻動著兩片薄薄的嘴唇,欲伸手去拉少年。

但男孩並不打算迎合堂嬸,他一邊後退,一邊像躲避毒蛇似的把手藏到背後。

“本以為長生像他父親,撐死也不會胖,誰知才兩年功夫就變得這麼壯實。”莫雅鳳把目光轉向主人。“富貴人家就是養人!”

戚彩蓮和福安夫婦疑惑地看著來客,誰都沒有接話。

短暫冷場後,莫雅鳳朝丈夫使了個眼色,男人便訕笑著開口道:“老夫人、蘇少爺,我替長生、替他死去的爹娘謝謝你們!多虧蘇家收留,才保住了侄兒的性命,要是留在我們家,肯定早就餓死了。”

福安道:“說起這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兩年前,你當著我和李江司的麵紅口白牙說過的,隻要你們有吃的,就不會少他一口。可你們是怎麼對待他的?”

有金訕訕地說:“那年實在太苦了,多一張嘴就熬不到春天……。”

“可也沒見你們餓死呀!”

“從立春起,家裏就斷了糧,我以為撐不過去了呢。好在那年天氣熱得早,地裏的東西長得快,才有了青菜、草子填肚子。”

“那也不能違背約定,讓他自生自滅吧!你們有沒有想過,要是無人收留,他就得餓死、凍死!”福安鐵青著臉,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直直地瞪著來客。

有金看了後背發涼,隻好閉了嘴。

見丈夫紅著臉不敢開口,莫雅鳳便接過話題:“長生福大命大,吉人天相,離開苗家的窮窩,他是老鼠掉進米缸裏──享福了!老夫人,蘇家行善積德,你們對長生的恩情,他一定會銘記在心。”

福安卻一點也不給麵子。“長生知恩圖報,恩怨分明,你們的所作所為,恐怕他也很難忘記。”

女人陪著笑臉,訕訕地說:“蘇公子說得在理。隻是那時吃了上頓沒下頓,實在沒有條件養活他。好在現有了彌補的機會,還望長生和蘇家成全。不然,我們會良心不安的。”

“怎麼彌補?是要把他帶回去嗎?”

“是。如果蘇家同意,我想把他帶走,但不是去我家,而是到一個好上十倍、百倍的人家去。”

“居然有這麼好的人家,你倒說來聽聽。”戚彩蓮好奇地問。

“回老夫人,我有個表哥,家住海寧許村,姓許名家梁,今年四十有餘。在昌盛街時,隔江過海不方便,就很少往來。搬到江北後,路倒是近了,但家裏窮得飯都吃不飽,也就沒有走動。今年收成不錯,我就去許村走了趟親戚。表哥跟我說起,本來他有兩兒兩女四個孩子,但兩位小官人均已夭亡,隻留下一對女兒,大女兒名叫玉珍,出了年就十九了。因膝下無兒,表哥未免心裏著急,就四處托人,欲招中意的男子入贅。”莫邪鳳說道。她是土生土長的蕭山人。在蕭山、餘杭一帶,人們至今還把男孩叫作小官人,可見男丁在家庭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