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祂誕生之時,祂即是一切的始源亦是萬物的終焉。
祂站在生命的開端與死亡的末尾,萬千世界的凋亡於祂的眼中不過一瞬,祂俯瞰世代的更替,眾生的興衰。
祂便是唯一的神。
……
……
……
一根根粗壯的樹幹堆疊起高聳的圍牆,如同一群沉默的巨人,堅韌的守護著牆內的生靈。牆根處一根根尖銳的木刺樹立,身上暗紅的血跡和被貫穿後風幹的獸屍是它們無聲的宣言。
“報族長……族長……”
看清來者,緊閉的寨門緩緩打開一條縫隙,一個渾身浴血,失去雙臂的中年男人跌進門內,昏死過去,仍在不斷的喃喃自語,從口中噴出一團團血沫。
寨門在身後威嚴的再度合攏,隔絕了門外的世界。
當男人再度醒來,已經置身於一間石製大廳中,四周的牆壁上懸掛著各異的獸首。上百平米的地板竟隻由一張獸皮鋪滿。
“族長……”
男人企圖艱難的抬起身體,望向坐在大廳內側。可胳膊突然傳來的異樣的觸感把他的視線不由自主的拉向了自己的身體。
在原本是胳膊的地方現在從傷口裏生長出了兩條木質的,姑且算是有胳膊形狀的條狀物。
他不禁感到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他知道這是族裏那位醫師的傑作。
“孩子,告訴我發生什麼了。什麼樣的野獸能將我族英武的獵手傷成這樣?”
在無數異獸頭顱古老目光的注視下,一個發須俱白身披獸皮的老者從座位上站起,徑直走到男人身前,溫和的詢問道。
“報族長……是獄獸……咳咳咳……”男人拚命的想咽下卡在喉嚨處的淤血,但咳了半天最終還是忍不住吐了出來,化為了獸皮地毯上一塊顯眼的汙漬。
“整支獸群……它們就是衝著我們來的……所有人都死了,我看著它們……把兄弟們的頭擰下來,把屍體插在樹上……”
他的身體微微發抖,又想起了那一晚,在無數獄獸的簇擁下,一隻站在高處的巨大的獄獸叼起其中一位兄弟,輕易咬碎了他的頭顱,隨後一甩脖子,像摔玩具一樣將屍體砸在了一旁的樹上。
尖銳的樹枝透體而出,無頭的軀體仍在無意識的微微抽動,鮮血和內髒隨著抖動撒落,在月光下構成了一幅詭異驚悚的畫麵。
四野的獸群爆發出激昂而興奮的吼聲。
他看到所有的獄獸看向了自己,望著它們,他身體一顫,突然明白了它們的意思。
隨後,便是手臂傳來的撕裂的巨痛。
“隻有我……是它們故意放過了我,這不是正常的捕獵,這是挑釁,是宣戰的信號!它們在宣戰!”
他的眼睛因為恐懼瞪大,映出牆壁上無數獸首空洞眼神的倒影。
“報!全部獄獸都離開了天湖,目前去向不明!”又一人慌慌張張的跌進殿中。
老人的心同樣猛的一沉,但仍舊麵無表情,隻有麵部肌肉在微微抽動。
“鎮定!我族的勇士不該這樣驚慌失措,這像什麼話?”他頓了頓,繼續喝道“今日我將親自主持祭祀,向神明請求啟示!相信神靈們會給予我們指引和賜福!”說罷便轉身匆匆離開。
在幾秒可怕的寂靜之後,殿內外的空氣突然爆發出巨大而嘈雜的議論聲。
……
嗚~嗚~嗚~
嘹亮的號角聲響徹雲端,奏起一支古老滄桑而又盡顯威嚴的旋律。
在寨中一片廣闊的空地上,點起了數十座木堆,燃燒的木材散發出陣陣煙霧和奇異的香氣。
族長在震天的號聲鼓聲裏朝天高舉雙手,托起一把古樸的銅質短劍。身後兩個光著膀子的精壯青年連拖帶拉過來一隻山羊。
那羊好似知道了自己的結局,渾身顫抖的如同篩糠,四條細腿站都站不穩。兩個青年不由分說,將它拖到了族長麵前。
寒光閃過,它的動脈被破開,溫熱的羊血噴湧而出。旁人遞過來一個早已準備好的陶盆,精準的接住了噴濺的鮮血。
那羊還未死透,卻被兩人死死按住,隻能無力的抽搐哀鳴,黝黑發亮的眼睛注視著生命離開自己的身體,直到身體變冷眼神空洞。
它失神死寂的眼中倒映出族長威嚴的臉和在湛藍的天空上盤旋的一隻禿鷲。
“爸爸,那隻羊好可憐啊,我們為什麼要殺它?”廣場四周圍觀的人群裏,一個小女孩不由得揪緊了旁邊男人的袖子輕聲問道。
“它是獵物我們是獵手,僅此而已。世界的法則就是這樣。”
“那……那這種法則又是誰定下的呢?”
男人摸了摸她的腦袋。“是神明們定下的,是神明們構建了我們這個世界,所以我們膜拜祂們,向祂們獻上祭品。”
小女孩愣了一下“可……我聽說爸爸以前說過任何人都可能變成獵物,那我們也會成為獵物嗎?神明們也會成為獵物嗎?”
男人慌忙捂住了她的嘴“不要亂說!”
片刻間陶盆裏已經盛滿了鮮血,族長脫下獸皮大衣,露出蒼老但依舊肌肉遒勁的上半身。他用手沾了沾鮮血,在自己臉上身上勾勒出一道道繁雜的紋路。隨後將盆中的鮮血一半飲下,而另一半潑灑在麵前的火堆中。
一名手持木杖的老者領著兩名青年扛來一條一人高的獸骨。族長雙手接過,朝天托舉。
“諸位神靈在上,列祖列宗魂靈在上,部族有難,晚輩在此請求諸位降下啟示,照亮刹那間的未來!”
在宏大的祀音中他奮力一擲,將獸骨置於火堆之中。火舌慢慢跳動著,舔舐著獸骨,如同輕柔的撫摸。
一道道裂痕在獸骨上浮現,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著族長解讀神明的旨意。
裂痕越擴越大,始終沒有一絲停下的趨勢,漸漸布滿整根獸骨。
兩隻,三隻,空中的禿鷲越聚越多。
族長站在火堆旁,火焰炙烤著空氣,可他卻感不到一絲暖意,背後已是冷汗津津。
在獸骨即將徹底碎裂的前一刻,族長猛然伸手奪過了身邊老者的木杖狠狠砸下。在這一擊之下,本就裂紋密布的獸骨徹底粉碎,一片片骨片向四周飛濺。
他高舉木杖,朝天咆哮:“神靈與祖先在上,今日給予我族啟示!所有膽敢欺淩我族,與我族為敵的生靈都將猶如此骨,一擊即碎!”
“好!!!”
“戰!戰!戰!”
“讓那些畜生看看厲害!”
“……!”
四周的人群發出震天的歡呼和戰吼。
在一片高昂的氛圍裏,男人拉著女孩擠出了人群,悄悄離開了祭場。
……
明月已至正空,光輝猶如水銀瀉地。
男人翻身從床上坐起。半夜無眠,女兒的話語始終在他頭腦裏回蕩。
這次我們是獵物嗎?諸神……難道也會成為獵物嗎?
突然,他用眼睛的餘光瞟到月光下一個人影摸進了這棟樓裏。他的身體猛然繃緊,手悄無聲息的伸向了枕頭下的短刀。
他輕輕滑下床,手持短刀身體微趴,躡手躡腳的貼著牆朝門口摸去。腳步越來越近,他身上的肌肉也隨之越收越緊,但無論是呼吸還是心跳反而都變得極為細微。
人影很快臨近了他的身旁,他也已將身體壓迫到了極致。正當他準備爆發的時候,一隻蒼老的手破開黑暗,用閃電般的速度抓住了他的手。
熟悉的麵孔從陰影中浮現,在月光下分外清晰。
“父……族長!”
另一隻蒼老的手迅速捂住了他的嘴。
“噤聲!和我去外麵談。”
“族長深夜來造訪是有何貴幹?”在沉默的走了一段路後,男人終於忍不住吐出了心中的疑惑。“莫非有什麼心事?”
“五天,今天我看到了,獄獸五天後抵達。”族長停下了腳步,但並未轉身,也未回答他的問題。
“那……那些畜生自然是一擊即碎……哈哈……”男人幹巴巴的笑了兩聲。
“你知道我的心事。”族長轉過身來,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你是我的兒子,是個聰明人,我也曾教你祭祀之法,你應該猜到神諭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