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不過幾十戶人家,多是些老人婦孺,人口簡單,他們似乎都認識陸少微,口稱“小道長”,頗為尊敬。謝燕鴻不想給陸少微添麻煩,躲在城隍廟裏頭。陸少微把紅薯掰下來一小塊,從城隍廟的破窗戶扔進去,扔進謝燕鴻的懷裏。

謝燕鴻靠在牆邊蹲著吃了起來,他聽見外頭偶爾有村人路過和陸少微打招呼,陸少微一會兒問問東家的娃娃還咳不咳嗽,一會兒問問西家的老爺爺腿腳還疼不疼,村子小又偏,能行醫的就陸少微一個人,怪不得大家都對他熱情。

靜靜地吃完小半個紅薯,謝燕鴻問:“有沒有酒?一小壺就好,不拘什麽酒都行。”

陸少微:“這會兒你還喝酒?”

謝燕鴻:“不是我喝,祭一祭我的家人。”

陸少微沉默了一會兒,站起來,說道:“我給你找去。”

最後是從廟祝那裏討來一點兒藥酒,廟祝泡了好大的一壇子,分出來一小碗給謝燕鴻。謝燕鴻又借用了廟裏的香爐,要了一點香燭。陸少微借口有事,回避開去。

謝燕鴻自己在城隍廟的後頭,把積雪掃開,掃出一塊兒空地。撿來一塊兒大石頭,香爐穩穩地放在上麵,他點燃了三炷香,插在香爐裏,看著白煙嫋嫋升起。

他跪在香爐前,叫道:“爹、娘、哥哥、嫂嫂......我......”

嗓子裏好像堵了石頭,哽咽著說不下去了。謝燕鴻看著香爐和香,定定地愣了好好一會兒,雙手穩穩拿著碗,把酒一道一道淋在地上,權當祭過了。他原本以為自己一定會哭,但沒想到隻是眼眶發脹,竟沒哭出來,什麽叫欲哭無淚,如今他也算是知道了。

長寧扶著門框,站在謝燕鴻身後。

他腿上的傷還痛著,得小心別牽扯到。高熱已經褪去,頭疼也輕了,他覺得神智清明起來,夢中種種一下子離他極遠,像陽光下的積雪,漸漸消融了。

長寧久站不得,挪了挪腿,便被謝燕鴻聽見了。

他警覺地猛一回頭,見是長寧,第一反應便是站起來。他眼眶還紅著,眼神卻冷冷的。他從陸少微那裏討來了那把挖箭簇的匕首,權當護身用,此時,他把匕首從皮鞘裏拔出來,刃尖朝前。

他惡狠狠地說道:“你別過來,我不見得就打不過一個瘸子。”

謝燕鴻像一隻凶狠的奶狗,而且是無家可歸的那種。但他眼睛裏頭的冷意是實打實的,長寧是第一次被他這樣看著,很新鮮,心頭還有些不愉快,但他卻不明白這不愉快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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