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寒州停也不停,徑直出去了。

京師,今冬大雪,天子腳下自然不似邊地,城內各處均設有粥鋪施粥,安置流民。光是發往各地賑恤的欽差,今冬為止都已經去了三批了。

便是如此,民間也是流言四起。

常說瑞雪兆豐年,但今年這雪也來得太早了,焉知不是龍椅上的人德行有失,戰火四起,導致天降大雪,以示懲戒?

孫曄庭手上拿著“巡行天下,撫軍安民”的聖旨,跪謝聖恩。

榮王宋知望——現在已經是新帝了,坐在上首,倚著窗抱著手爐,望著外頭的雪出神。這座大殿不是先帝所住的福寧殿,比福寧殿要小也要偏。溜須拍馬的人說這是聖人重孝,但孫曄庭知道宋知望是心虛——因為宋知望在福寧殿勒死了先帝。

“臣告退。”孫曄庭再次大聲重複道。

宋知望好像這才反應過來,居高臨下地審視他。孫曄庭沒有抬頭,他也不能抬頭,他能感覺到宋知望的那種目光,如芒在背。

“去吧。”他說。

孫曄庭退出去,都還沒踩到雪地上,便有內侍官躬身進去。孫曄庭沒走多遠,那內侍官便領了聖旨出來,屁顛屁顛地攆上了孫曄庭,趕著趟兒給孫曄庭賣好。

“孫大人,您真是深得聖意啊!”內侍官笑道,“聖人曉得邊關苦寒,特意讓小的開庫房,給您拿些上好的皮料裁衣裳......”

孫曄庭看也不看他一眼,徑自去了。

新帝未登基之前,孫曄庭一直不知道自己會被封作什麽官,他想了很多,想來想去,沒想到,宋知望會封他為禦史中丞,統領禦史台,上至宰相,下及郎官,皆可據法彈劾。他成了一把刀,握在宋知望的手裏。

他與殿帥秦欽不和已經是眾人皆知了,而且愈演愈烈,有時甚至要宋知望居中調和。但他和秦欽都知道,他們二人越是不和,宋知望就越安心。

他們都得是孤臣,不然宋知望夜晚睡覺也不得安枕。

出了大內第二道橫門,他就上了馬車。這也是聖恩,唯有宰相才有這樣的待遇,按他的官職,要行至第一道橫門前。一開始他還躊躇滿誌,自認為自己與宋知望君臣相得,現在他可算明白了。

侍從替他放下車簾,將冬日凜冽寒風隔絕在外。

等孫曄庭一路到魏州時,已近年關。

魏州通判王諳家正在辦喜事,說是王家的孫小姐要嫁給安撫使鄭家的小兒子,這是魏州最顯赫的兩家了,聯姻起來,整個魏州城都熱鬧起來。按說年關將近,喜事不該這時候辦,但兩家又確實喜氣洋洋。特別是王諳,小圓臉上堆滿了笑,要留孫曄庭喝喜酒。

孫曄庭與謝燕鴻是發小,王諳也算是他的長輩,小時候是見過的。可王諳一點兒也沒擺長輩的譜兒,拿出了十二萬分的恭敬,“欽差”前“欽差”後,事必躬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