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關外蜂擁而至的胡商分坐兩邊,其中還有漢人,無不笑容可掬,推杯換盞,大啖酒肉,好不熱鬧。

宴會才剛開場,丹木在廳堂正中央,曲頸琵琶被她抱在懷中,隻見她塗著豔紅蔻丹的十指飛快撥弦,樂聲輕靈,如珠落玉盤。隨著樂聲響起,數名胡姬圍繞著她,回旋起舞,腰如柔柳。她們所戴的胡帽遍織花紋,綴滿珠寶,帽頂綴有鈴鐺,響聲清脆,應和琵琶。

帶垂鈿胯花腰重,帽轉金鈴雪麵回。

若非謝燕鴻心事重重,萬分緊張,也要沉醉其中了。他站在侍立一旁的胡姬當中,借著她們的掩護縮在角落,將座中賓客一一看去,很快就找到了。

右手邊下首第三位,坐著一名高大的男子,著羌人褐袍,身上多有配飾,腰間有鈿帶,項上有項圈,手腕上有響鐲,頭髮編成數條辮子,垂在腦後,發辮上串有金珠,一副腰纏萬貫的胡商模樣。加上他臉上蒙有臉巾,手持酒盞歪坐著,目光追隨翩躚起舞的胡姬,謝燕鴻不敢認。

謝燕鴻想再細看,又不敢多看,心一會兒上一會兒下。

廳堂內燈燭並不多,昏暗矇昧,胡姬們回旋舞動,影子也隨之舞動,映得人臉上光影陸離。

謝燕鴻一邊看,一邊覺得自己是白來一趟了。即便身形再像,這人也不可能是長寧。

長寧哪兒來的銀錢這樣穿金戴銀地行商?若是有,一開始入京時也不至於是那個風塵仆仆的樣子。加之,長寧習武,身子板正,謝燕鴻就從沒見他這樣子歪坐過。左看右看也不似故人,謝燕鴻心內歎了口氣,準備找機會開溜了。

或許是他看得太久了,那人似有所覺,猛地朝轉頭看來。謝燕鴻的心猛跳了一下,連忙低下頭,縮在胡姬們當中。明明他已經隱於眾人當中了,他還是覺得那銳利的目光長時間流連在他身上,如芒在背。

生怕引起注意,他這回是更想走了,隻是沒等他找到機會,琵琶曲停了,起舞的胡姬也停下來了。

斛律恆珈用胡語高聲說了幾句,大意是讓客人們吃好喝好,酒肉流水似地奉上來,連邊地少見的瓜果也有不少,侍立的胡姬們如蝴蝶般分坐到賓客身側勸酒,柔緩清澈的箜篌聲響起,宴會正式開始了。

謝燕鴻騎虎難下,進退兩難。

站在他身旁的胡姬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謝燕鴻看過去,她便將自己手上捧著的喝空了的酒瓶酒盞全給了他。謝燕鴻明白了,這是讓他大大方方地捧著東西出去。賓客身後有個小門,酒食皆從那裏進出,謝燕鴻可以從那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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