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勳鎮的雨昨夜才下過一場。

可這場急雨來也快,去也快,絲毫起不到緩解作用。

接連兩周半的陽光,讓河床都變淺了七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因為祭拜之事卻已迫在眉睫。

鎮裏頭就指望這次祭拜後能再下些許雨水度過這場天災,昨夜的急雨讓他們更覺得是自己祭拜有功。

不得不說,很諷刺。

鎮民已經有餓死之人。

可這群人卻將希望寄托於神靈,似乎隻要這場祭祀辦的足夠風光,一切都會好起來。

在不大的廟堂之中,燃起了平日裏彌足珍貴的香料。

似乎是昨夜急雨的功勞。

這小小的廟堂卻也湊足了三牲、五穀、六畜。

再細看這香火、香爐、香案,竟也是一樣不少。

“身一鎮之長,不忍黎庶之苦,今攜眾願,為天下太平而三禱,一祈民心安定,二祈風調雨順,三祈……”王鎮長的祈詞還未說完,一道金光便出現在眾人跪拜神像之上。

“神祇顯靈了!”反應最為迅速的祭司眼見如此場景頓時扯著嗓子喊道。

“顯靈了!”眾人一時直哆嗦的跪倒在地。

哪怕反應略慢之人也被身旁之人拉扯而下。

大家的麵容上神情確實頗為複雜。

更多的是那般不可思議。

“哎呦,你們幹嘛啊。”

一聲不合時宜的少女聲從神像上傳來,也打斷了眾人的思緒,眾人下意識的抬起頭來,隻見一奇裝異服的美麗少女坐於神像肩膀之上看望著眾人。

一時間在場充滿了寂靜,眾人竟分不清現狀,唯有反應較快的祭司側身上前伸手一鞠問道:

“姑娘可是從天上下來的?”

在這一聲問候之下,一旁的廟童也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恭迎鎮長,天所不忍,降下仙子,百姓有救了。”

其實看著眼前這一幕,王鎮長和祭司其實是第一個不信的,可氛圍都到這了,他們不信也得杵著做些什麼。

這廟堂三麵封閉的,然後神像還突然金光一現。

這不是仙人是什麼,不是也得是。

“我?”

少女抹去額頭的一絲血跡,那塊地方的傷口已經愈合了。

她看向之前跪服的眾人忽然笑出了聲。

在眾人不明所以時,少女卻是問道:“那你們跪拜神靈又是為了什麼?”

想必大家也已經猜出來了,這突如其來出現的少女正是被迫開啟任務的餘肆。

她並沒有回答祭司的問題。

反而是問眾人這樣一個問題。

‘吾主,他們都沒有任何威脅。’吳休及時的向餘肆傳遞了信息,他一般不愛說話隻有在發覺某些信息和餘肆問他時,他才會說上一兩句。

“這……”這時反倒是王鎮長先醒悟過來了,不論眼前之人真假。

他也都得先把這份話說漂亮了:“自是為了求上仙救助萬民,是為拯救蒼生與水火。”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就讓餘肆感到奇怪。

餘肆嗅了嗅空氣中嘈雜的煙香,揮揮手捂住口鼻忍不住疑惑的問到:

“為什麼要請求神鬼來幫助你們,神鬼又憑什麼幫助你們,那個神鬼會去做這般吃力不討好的事,你不去問問蒼生,反而來問神鬼,真是奇怪……”

“這……”

這番不問蒼生問鬼神的反問直接把鎮長整的說不出話來。

就在鎮長被問的一時卡頓之時,有比較心思活躍的仆從卻是直接嗬斥道:“妖女休要禍眾!”

‘嘖嘖,關心萬民之前也確實得自己吃好。’餘肆看著在場眾人麵色,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對對對,她一定是妖女,長的這般漂亮,不是狐狸變得就是蛇變得。”

看著圍上來的眾人,餘肆抬起手,她看著神像上的落灰沾染到了自己身上卻毫不在意。

如果是第一次毫無能力的來到這種地方,餘肆會竭力扮演,可現在,麵對一群弱者,她隻需要做好自己。

“我?狐妖,嗬嗬。”

餘肆腳下金光亮起,一步步的隔空踏著意誌之盾緩步走到地麵。

看著眼前這一幕,眾人反而是不敢上前了。

“上仙……”廟中祭司見餘肆這般能耐,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他也不明白,好好的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不是仙人,我隻是一名路過的旅者。”餘肆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本精致的書籍:“魔網之書,我要檢測他們。”

“妖女,你,你想幹嘛!”

“快去請東周軍!”

……

常水城外百裏外一處荒原。

此刻夕陽將近,天空呈現橘黃色。

一小道士一劍客則在此行走著。

走著走著小道卻突然看見了什麼似的,小跑過去,隨即蹲下挫起一縷不太起眼沙子。

這和道觀口前粗沙不太一樣,很軟,是河沙的手感。

“有人跨河來過這裏。”

小道士一手捏著細沙說道,他的另一隻手則是提著自己寬大的道袍,以防止沾染泥沙。

“這和西道河流差之幾裏,可惜昨夜急雨不好判斷。”小道身後似劍客打扮的人聞言後也蹲下探望。

青衫觸地,當腰胯的青藤劍即將要斜至泥地時,卻被一隻手穩穩的把住了。

劍客用另一隻手挫起一絲細沙打量道:“怪哉,這細沙分布散,而且有些雜草壓彎的似踏,此處也沒有行軍之人歇息的痕跡。”

劍客旋即起身眼看著將近西斜的黃昏,變得若有所思。

“西周軍來過?”小道士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嗯……不太可能。”青衫劍客說出來自己的分析:“小道長你想想,這還在大宣和東周交接範圍內呢。

這西周軍隊再強應該還到不了這吧,要來也是東周軍。

而就算是來了軍隊,那都是配有馬匹一路大隊前行的。

以馬匹的奔跑的蹄速,和行軍效率,那踩出的痕跡也並非如此,大概是一些行人罷了,你太警惕了。

誰又會和我們一樣來這裏呢?

唉,算了不說了,差點被你帶進溝裏。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這人跡罕見之處,一些河沙也判斷不出什麼,隻知道有人來過,而且沒繞路是直接橫跨了西道河方向來的,知道這點也沒用是吧。”

“萬一是師兄呢……”

“你師兄那麼厲害,還至於趟一路河沙?有點本事的都不會沉水底上。”

隨後劍客說著便拍拍小道的頭走在了前方:“走啦,小道長你也別想這想那的瞎想,還不如想想你那個師兄臨走前和你說的話呢,他到底在哪。”

“這些沙子那也可能說明有綠林匪軍來過啊?喂,別隨便摸我頭,觀主說拍頭長不高的。”小道起身追上。

“匪軍就匪軍唄,我一劍便可破之,嗯……對了問你個事兒。”

“什麼事兒?不會是那個吧。”

“額,我就是有點忘了你叫什麼了,小道長,一直那麼稱呼也不太合適啊,對了,我叫蘇明澗,字什麼的早忘了。”劍客獨自走在前方走的不快不慢。

他氣息悠定,卻始終能和小道士保持一定距離。

“喂,這是你第三次說這句話了,你是江裏青魚麼,那麼記不住事啊,還有你別老是自我介紹啊,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名字。”小道士跟上前,試圖快步跟上,可怎麼的也差些距離。

“不不不,隻是有一些特殊原因而已。

因為我娘說啊,這名字,可不能忘啊,雖然我就是經常記不住別人和自己的名字啊。

然後我老娘就給我編了一段話,她說明澗啊明澗,你一定要像你爹做個明鑒是非的好官啊,可哪兒曉得剛考上秀才,那城就沒嘍。”蘇明澗自顧自的說道。

隨後他又解下腰間青藤劍,反複看青藤劍上刻的蘇明澗三個字,總算確認了自己確實叫這個名字後,又把小心的把拔出劍身插了回去。

小道士撇撇嘴用自己能聽到的聲音細聲自語:“這你也說了三次了,還有你這澗和鑒定的鑒也不是一個字吧。”

“都一樣,你說不說名字,不說我就繼續叫你矮子了。”

“我姓南,名安,字鍾天,記住了麼!”小道士說道。

“哦,難怪我會記不住,我還是覺得這名和你這模樣配不上。”

“名是家裏人取的,字是觀主取的,我哪有做主的權利啊。”小道士有些無語。

“行了,不說這個了,就說說你那師兄到底在哪,記得你一開始還說在大宣,現在又說在西周了,給個準確的數好吧,最重要的是,我找到你那師兄,我是不是就能喝到那壺梨花釀了。”

蘇明澗說到這習慣性摸了摸腰間酒壺,卻是抓了空,他喉結微動,似乎在回味什麼。

“唉,是啦,是啦,不過我師兄說找他去大宣的,如果大宣邊境川岐那塊找不到他,那就去西周,他一定會在哪裏。”小道士無奈說著。

這書生劍客自從喝了他的一壺梨花釀就一直跟隨,結果這家夥還老忘事拖後腿。

要不是看他能打,早想辦法去把他甩開了。

說完這句話後,小道士又抬頭看向逐漸暗下來的天色不由的加快了步伐:“這天色有些暗了,不知道就近歇腳的地方還有多遠。”

“那還不是你要去就地解決一下,鬼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要不是你肚子疼,我們本來現在說不定已經在西周了。”

蘇明澗不以為意的撇撇嘴數落道。

“我怎麼知道他那藥裏麵加了巴豆!”小道士就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獸一樣激動的喊道。

“你別衝我發脾氣啊,那麼烈的毒都毒不死你,結果這巴豆給你拉了半天,我都想看看你什麼結構了。”

“那還不是你提著我一直跑的弄的,你晃的厲害,但凡平穩些,我也不至於上吐下也吐的。”

“不是,我拉著你跑,這也和你拉肚子沒關係吧,最多上吐,再說了這還不是為了趕路麼,就你這短腿,慢慢走得走到什麼時候,要不……”

聽到這裏小道士趕緊搖了搖頭:“你那個趕路方式我絕想不體驗了。”

“可天快黑了唉。”蘇明澗打了個哈欠,伸了伸腰,隨後雙手抱頭問:“對了,你那個師兄有沒有可能折路上了。”

“沒有人能打得過師兄的!”小道士固執肯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