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四?蒼穹皓月(1 / 2)

孤鷹嘶啼,風聲嘯唳。

月出重雲,星淡光輝。

被燭火照得人影重重的軍帳外,雜草叢生。帳門半開,昏黃的光瀉落荊棘。一人披著單薄的袍子提著一柄燈籠緩步出帳。

旁邊站崗的一個小兵上前道:“王爺。”

“我隨便走走。”男子揮了揮手,旁邊的小兵退回崗位站好。

放眼望去,烏黑蒼穹下是燭火星星點點的軍營,一個個孤零零的青色軍帳,每隔幾個軍帳支著一個火盆,火盆旁站著守夜的士兵。

這裏沒有精致工整的珍饈美味,沒有京城人潮湧擠的繁華景象,沒有如花美眷隨時伺候。有的隻有大漠落日,黃沙滿天,鷹擊長空,亙古皓月。

南境戍邊的士兵除了從他自京城帶來的五千人,七年間已經換了三四次。

落日降了又升,皓月圓了又缺。草盛草枯,一季又一季,隻有他一人仍是拿著一柄孤燈對月凝惘。

猶記那年春寒料峭,楊柳吐嫩桃紛紛,春風傾綠,庭院笑語映清泉。彈指間繁華盡逝,故人不在。韶華折損,不過星鬥幾轉,日月幾輪。休於醉前憶前塵,驀回首,不過一場笑話一場空。

男子捏著手裏冰涼的燈柄:“幸幸苦苦二十幾載,孤燭無眠,為誰幸苦為誰憂?”

“王爺,這麼晚了還不睡?”

男子轉身,一個穿著戰袍身體健壯的中年將領站在他身後。

“不困,出來走走。趙將軍巡邏過了?”

中年將領豪氣一笑:“是啊,王爺不介意就陪趙某喝幾盅,這幾日事多,都沒時間好好歇歇喝幾口。”

男子微笑:“若是這次將軍又先醉了怎麼辦?”

中年將領性子直,一拍配刀,粗著嗓門:“我趙某粗人一個,左右一條薄命,橫豎是在這南境戰場拚殺到死,還有什麼好怕的,王爺有什麼要求盡管提,趙某聽從便是。”

小兵送了五壇酒進帳,趙將軍將兩個大碗擺開,搬起一壇酒用牙咬開塞子,酒水嘩啦啦濺進碗中。酒味瞬時溢滿整帳。

邊關的烈酒醇香味濃,跟京城裏溢著淡淡芳香的清酒不同,往往一碗就可以讓人酩酊大醉,酣眠三日。

趙將軍倒了酒什麼話也不說,先自幹了三碗,三碗下肚,心裏這才暢快起來,幾日裏滴酒未沾的撓心酒癮因肚中火辣辣的感覺消失無蹤,咂咂了嘴,又將酒碗滿上,臉上已經漲成通紅。

這邊,披著薄衣身材修長的男子不動生色間亦喝了三碗下去,臉不紅,心不跳。不同於趙將軍的狂飲豪喝,酒水四濺,他單手斟酒,單手捧碗,湊在唇間脖子微仰,喉間輕輕滾動,碗落時已是空空無也,滴酒不灑。

即是在荒涼的邊境,他的一舉一動,依舊優雅連貫一如曾經。

“王爺真是好酒量,在這裏也隻有王爺能陪我這臭酒鬼通宵暢飲了。”趙將軍端起酒碗,向前猛地一伸,男子伸碗與他相碰,兩人同時仰頭將第四碗酒喝下。

趙將軍將酒碗重重地放在案幾上,一抹嘴:“在邊境守了這麼多年,打了那麼多次仗,也隻有喝酒的時候才真正感到暢快淋漓。我趙某在這裏守了十幾年,十幾年沒回過老家了,連我家婆娘的樣子都記不得了。”

“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把你調回去。”

趙將軍拿著酒碗的手頓了頓,一仰而盡:“回去又怎樣,我沒臉見家鄉的父老,那年跟楚國的那場戰爭死了多少兄弟,跟我一起出來的鄉人都死了。是我將他們帶出來的,是我說男子當保家衛國建力功業,最後他們埋骨寒雪,隻我一人活了下來。遲早我這把骨頭還是要扔在這戰場上的,也算對兄弟們有個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