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恩其看了他一眼,低促地道:“召集我們的人手!”

“好咧!”胡魯大喜過望,興衝衝地跳上馬,飛快地去了。吞彌和兩個漢人打扮的人蹲在河邊,一邊洗著臉,一邊低聲地交談著。

“有點兒不對勁兒,他們沒有必要把女人和孩子都叫回去,會不會動了我們的念頭,想撕下友好的畫皮準備行搶了?”一個漢人望著清澈的河水說道。

另一個漢人用生硬的漢語道:“他們最多隻有一千名戰士,這種營地作戰不同於草原上廝殺,他們的騎射優勢不好發揮,我們人少,如果夜間再偷襲,可能會有許多人逃走,他們自己集中人馬送上門來不是更好?”他是一名高麗刀客,也是阿德妮招攬的部下。

吞彌冷冷笑道:“不要大意,如果他們想提前送死,那我們就打一場硬仗。我已經叫大家戒備了。盯緊他們的舉動,馬上衝鋒我們沒辦法和這些天生的戰士相比,如果不能等到我們攻擊他們的營帳,那就把他們引進來。我們每個人都精通近身技擊之術。這一千人,很容易對付”。

河水上遊下遊突然冒出一群騎士,他們騎著馬在清澈淺淺的河水中奔跑過來,水珠兒濺得漫天都是,驚起的魚兒不斷地蹦出水麵,閃出一道道亮銀色的光茫。

吞彌笑吟吟地站了起來,友好地向那些似乎要飲馬、洗馬的牧人們點著頭,目光在他們腰間的佩刀和肩上的弓箭略一逡巡,便移開了去。

他身後的兩個人悄然又退了兩步,暗暗握緊了腰間的兵刃,當吞彌的目光再次與河中那領頭的大漢相遇,雙方的眼中好象同時閃過了一抹厲色。

摘弓、搭箭、扣弦,動作一氣嗬成,而那個大胡子吞彌和他的兩個手下動作卻更快,他們就象三隻受驚的兔子,連蹦帶躥地躍離了河邊,撲到了一頂營帳後去,同時示警的呼聲四起。

馬上的大漢泄氣地怒吼一聲,拔出長刀呐喊一聲,一撥馬頭向岸上衝去,那些杆繩上掛著鮮豔美麗的衣服,那些營帳防雨效果極好,冬天防風保暖也極為出色,他當然看得出來,那些東西馬上就是屬於自己的財產了,他可不舍得破壞掉。

與此同時,陸地的幾個方向,方才還盛情待客的韃靼牧人,就象一群群凶猛噬血的狼,揮舞著刀劍衝殺過來。能在草原上千萬裏跋涉經商的行賈,就算自己不通武藝,也必然雇傭有凶悍勇猛的護衛,他們的戰鬥力不容小覷。

然而現在他們人數少、馬匹少、沒有防備,駱駝四散吃著野草,也來不及布成駝陣防衛,可以說這些商賈完全信任他們,萬萬不會想到他們觸犯草原上極大的禁忌,公開在自己的領地洗劫行商,這為他們的突然襲擊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那些支起攤子準備做生意的商賈根本來不及反抗,他們驚恐地呼喊著夥伴,飛快地向營區內逃去。

韃靼人的營帳,每頂之間至少隔著數十丈遠,而這些商賈為了照顧車馬和貨物,那些營帳設立得很近,彼此的間距有限,再加上為了固定帳蓬斜斜釘立在地一條條繩索,這為他們周旋逃命提供了機會。

烏恩其豈容他們做出反應,一聲號令,凶悍如虎的戰士們就撥馬衝進了營區。近百頂營帳象一片森林,將雙方不到兩千人的隊伍完全吞沒在其中。絆馬索、陷馬坑、突兀射來的冷箭、還有吹箭、飛斧、標槍。

最聽人驚訝的是還有些和他們高大的身材相比簡直就是些小挫子的人手裏揮舞著長刀,發出咿呀的怪叫從營帳中撲出來,還沒衝到麵前就一頭栽倒在地,連滾帶爬來的飛快,跟滾地葫蘆似的到了馬下,不是砍斷馬腿就是刺穿馬腹,帶著一頭一臉的鮮血厲鬼似的跳開。

他們怒吼著,騎在馬上成了活靶子,受到四麵八方全方位立體式的進攻,而戰馬的優勢根本無從發揮,想要撥馬衝出去。廝殺混亂中命令已經無法下達,他們是來洗劫的,根本沒有攜帶旗幟,誰會想到迎來的卻是一場屠戳,這時想號令上當的部下退出去,已經完全來不及了。

遠遠的,他們的婦人和孩子站在營盤內看著自己的父兄英勇地衝進那些商賈的營地,不禁發出熱烈的歡呼。

他們的眼睛裏放著興奮的光芒。因為很快的,他們的親人將把他們需要而買不起的家什、玩具、華美的絲綢、昂貴的珠寶、柔軟的地毯和鮮豔的衣袍給他們送回來……

一陣暖風吹來,抰著野草味、花香味、牛糞味、羊糞味,還有……血腥味。

這些由各族最凶悍、最殘忍的流浪者組成的掠食隊伍,人人凶光大盛,就象一隻隻擇人而噬的虎狼一般,不擇手段,用盡一切手法毫不手軟地屠戳著這些闖入者。短兵相接、白刃交加的時候,這些馬上的英雄遠非他們的敵手。

上砍人、下砍馬,血如泉湧,這群一見了血就凶性大發的野獸原紅著眼睛,發出比韃靼勇士更凶狠、更慘厲的嚎叫,一個個全都變成了渾身浴血的屠夫。

幸好,吞彌做為首領,還沒有忘記最重要的一項任務,在他的命令下,幾個通曉蒙語的部下,開始一麵廝殺,一麵忘形地用蒙語互相呐喊鼓勁,他們所泄露的幾個地名、部落名,乃至首領的名字,已經足以讓這些拚命掙紮著想要逃出死亡陷阱的韃靼相信,這是瓦剌人派來的一群凶手。

這群人種組成如此複雜的隊伍,也隻有領地同西域和極北之地接壤的亦不剌才招募得到,不是麽?賽馬者衝回來了,那些負責攪亂他人行進路線的輔助者們已經遠遠的落在了後邊,而且眾目睽睽之下也沒有人再敢做出阻礙他人行進的事。衝在最前邊的人都在快馬加鞭,向著終點的彩旗飛奔著。

崔鶯兒不負重望衝在最前麵,同樣是千裏挑一的駿馬,同樣是萬中無一的騎術,體重就成了決定七十裏賽程最終勝利者的必要條件。緊隨其後的,是封雷、布和、蘇赫巴魯、女真部的哈刺等人。

站在高台上的白音、阿古達木等人都鬆了一口氣,暫時的勝利不要緊,真正要決出一個三藝第一的英雄是很難的,衝在最前邊的那位塔卡部的年輕人雖然跑了賽馬第一,但是他過於單薄的身體想要贏得摔跤比賽那可能麽?

至於箭術,他們對自己的子侄也甚有信心,相信最後這些獲得單項勝利的人將不得不再戰一場,一場角逐女王的比賽。最後選取一名各項名次皆優異在前的騎士成為女王的夫婿,他們還有機會,最後的時刻還沒有到來。

楊淩欣然站在帳前,看著遠處被歡呼的牧民簇擁著紅娘子趕向女王的營帳,輕笑了兩聲。銀琦女王一直待在帳內,陪伴著活佛和練指揮使等貴客品茶飲酒,從來不曾跑到帳外去關注賽事的進行,但是那達慕舉辦了三天,第一項比賽的冠軍出現時,她的神色間還是不免有些緊張。

聽到有人高聲稟報比賽的結果,優勝而出的人是楊英時,銀琦的肩頭一塌,明顯從緊張中鬆馳了下來。那唇角,也不禁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晶亮的眸子微微一轉,瞟了活佛等人一眼,那剛剛綻現的笑便被她收起了,可是兩抹彎彎的眉梢兒,還是不經意地抖擻出一片喜氣。

一位步履蹣跚的年高老者,穿著幹淨的蒙袍,走到了紅娘子的馬前,捧著潔白的哈達,唱起了優美的讚歌:“廣眾聚集的那達慕,脫穎而出的這馬,脖頸上係著龍王的彩帶,胯骨上打著經師的烙印。大象般的頭顱,魚鱗般的齶紋,蒼狼般的雙耳,明星般的眼睛,彩虹般的尾巴,絲絨般的頸鬢。每個關節長滿茸毛,每根茸毛上鎏金溢彩。這匹天造地設的神駒寶馬喲,把那吉祥聖潔的鮮奶抹在你的頭上……”。

他對馬的身姿,甚至馬的每一個部位都備加讚揚,並舉著一隻漆金小碗蘸著抹在駿馬的腦門上,最後把馬奶高高舉起,敬獻給楊英。

紅娘子見他用手指頭蘸著馬奶在馬身上胡亂塗抹一番,最後還把剩下的馬奶讓她喝掉,不禁暗暗蹙眉。可這是草原上的風俗。許許多多牧民都在用熱誠、崇敬的目光盯著她看,而那些敗在她手下的勇士們眼巴巴地看著她手中的小碗,似乎還滿懷嫉妒。

崔鶯兒苦笑一聲,硬著頭皮舉起碗來,把眼一閉,將那半碗馬奶硬生生地灌了下去。草原上沸騰起來了。遠遠近近的牧民圍成了一個大大小小的圈子,手拉著手兒載歌載舞,到處是一片祥和安樂的氣氛。

成綺韻站在帳前,微笑著看著歡樂歌舞的牧人,聽著那音樂的節奏,下巴微微點著,應和著他們的節奏,似乎也要隨歌而起了。這時一個人悄然走到了她的身後,壓低嗓音稟報了幾句。

成綺韻肩頭隨著牧人的歌聲輕輕晃動著,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吩咐道:“讓他們動手,不要幹預。等他們成功之後,把艾慎帶回來,其餘的人全部消失”。

“是!”身後的人影又悄然離開了。

“韻兒”。

“大人”,成綺韻扭過頭,臉上換上了甜甜的笑。

“你怎麽也晃來晃去的,喜歡他們的舞蹈麽?”

“他們的舞蹈歡快灑脫,別有一番味道,還不錯”。

楊淩走近了來,攬著她的腰望著那些載歌載舞的牧民,笑道:“我倒更喜歡你跳的舞蹈,比這要好看一百倍”。

“我?”成綺韻的眼珠溜溜兒一轉, 詫異地道:“我有在大人麵前跳過舞麽?我怎麽不記得?”

“怎麽沒有?記的那是你第一次到我府裏,住在內書房,纖腰上係著一條黃金的腰鏈,跳的那天竺舞蹈……,水為膚、蛇為骨,嫵媚的扭動、魅惑的眼神,好一條要命的狐狸精”。楊淩嘿嘿地笑。

成綺韻咬著唇,笑盈盈地打了他一下,她伸手掠了掠發絲,眼波流盼地媚聲道:“那……人家今晚再跳給你看,跳給你一個人看,好不好?”

“唔!唔唔……好!”,成綺韻忽然發現楊淩放在腰間的手拿開了,他的兩隻眼睛望著前方,臉上的表情無比的嚴肅,那下巴還在很認真地點著,好一副和她正在談‘公事’的無恥嘴臉。

成綺韻會意地移眸橫睇,不出所料,崔鶯兒在封雷、荊佛兒等人的陪同下正從帳前經過,她雖然不便過來相見,那雙澄澈如水的眸子可一直盯著這兒瞧呢。

“哼!老爺就隻怕她!”成綺韻忿忿地哼了一聲,一邊若無其事的背起了雙手,一邊把那靴尖兒壓上了楊淩的腳麵,肩膀向前一傾,輾呀,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