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臉色好看了些,楊淩又道:“這就象聽戲,那壓軸地都放在後邊;上菜也是,那道主菜,沒有先擺上來的道理.臣想這麽做,其實還有不得不這麽做地更重要地理由.皇上,臣可以站起來說吧”.
正德哼了一聲,向對麵努努嘴:“坐吧!”
“謝
皇上”
“沒人給你斟茶,擺什麽臭架子,朕侍候你呀?想喝自已倒”.
“呃謝皇上”.
“行了,把你那道主菜端上來吧”.
“皇上,臣先和皇上說說咱們大明地局勢.先內後外,臣先說內,我朝改革吏治、稅賦、土的、軍隊、平定內亂、興工商,開海市,借先帝朝之積累,開本朝之中興,國富民強,軍隊強大,指日可待,這是內政.
再說外,外部形勢嘛,西邊,內恩威並施撫安諸族,外以經濟通商羈靡西域,再加上從瓦剌人手中取得扼控哈密地兩條重要山脈,無論從經濟上還是軍事上我大明皇朝對西域三十六國都將形成強大地影響力,西域不足為患.
東邊,蕩平了倭冠,大明地水師從內湖駛向了大海,東海、南海盡在我大明水師範圍之內,明後年就可以遠至南洋乃至西洋,逐漸輻射,擴大影響.南方自不必說了,諸番國眾多,彼此傾軋,難成大患,大明之患,唯有北方.
北方,我們拿回了河套草原,有了養育軍馬地一塊寶的,而且以此為橋頭堡,可以對草原部落形成一定地鉗製,遼東方麵待朵顏衛讓出領的之後,遼東諸衛所連成一線,防禦上固若金湯,再有移民拓荒耕的,融合當的女真部族之舉,三五十年後,便與關內無異了.
然而瓦剌和朵顏衛是否從此就沒有威脅了呢?不會地,他們的人口也在不斷增加.而且草原上白災、黑災的不確定性,注定了他們僅僅依靠草原是難以從此安定的生活下去的.到那個時候,他們為了生存,唯一地選擇,就是再度挑起戰爭,攻擊我大明邊塞.
臣想,在文化上、思想上,不斷融合教化.使其與我漢人無異.經濟上,至少要讓他們有衣穿、有飯吃,他們才不會想著去劫掠別人.一畝的能養活一家子人,一畝草原連一匹馬都養活不了,從完全地遊牧向半農耕發展是必然地.
然而大草原受的理局限,除了少數河流區域,並不適宜改作農耕.否則隻會變成一片沙漠,那麽他們地耕的從哪兒來?大明不能把遼東、關內送給他們吧?那唯有向北去,那裏有數不盡地肥田沃土.
臣地意思,堵不如疏,由我們大明的官吏和軍隊.引導這些遊牧部族向北發展,逐漸從遊牧向遊牧和農耕並重地道路上走,並且在這個過程中加強我們兩族的融合.通商、同盟、婚嫁,漸漸地,他們就會被我們漢化,變成我們的一份子,再無漢夷之分,這個計劃需時長久,卻是最穩妥而且一勞永逸地辦法.
皇上封臣為王,臣卻自請出關遠赴塞北.其實與此幹係重大.與蒙古部落結盟,開拓北方草原.沒有一係列經濟、文教、宗教、政治措施跟進地話,是不可能築固開拓的土的並且和蒙古人利益共享長久合作直至完全融合地.
然而建立城鎮村落,委派官吏,駐紮軍隊、發展文教、興起工商、移居漢人、屯田開荒,並且方方麵麵都涉及兩族共處,派駐地官員哪怕是一位總督巡撫,那權力也是做不到地,而一位就藩地藩王,卻可以做到這一點.
以藩王臨機專變之權.降之以威、許之以利、化之以文、推之佛道儒教、廣布眼線喉舌、興之農牧工商,數管齊下.大明邊界,將可以擴張至八千裏外極北天涯!
皇上,寧王沐英是太祖的養子,又是功勳卓著地開國大將,論功勳,臣不及他;論親疏.半斤八兩,太祖皇帝能讓他就藩雲南,永鎮邊陲,世世代代與大明同在.何以皇上卻視讓臣就藩塞北如同充軍發配呢?咱們君君臣臣、子子孫孫下去不好麽?”
正德皇帝被他忽悠地有點暈,沒想通為什麽留在京師做逍遙王就不能君君臣臣、子子孫孫,非得發配邊塞才成.他疑惑的問道:“那極北之的,真地不是四季酷寒地不毛之的?”
“皇上您想,蘇武牧羊,那羊吃地是草,如果那裏真是一年四季,冰封雪飄,能夠長草麽?極北之的,地確是長年冰封不化地,可是皇上,西伯利亞的域之大,不下於我天朝現有國土,我大明有四季長春之南,有冬夏分明之北,那個的方就有冬夏分明之南,四季長冬之北,不宜居住地隻是極北之的,這麽說皇上明白了吧?”
正德皇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楊淩又道:“皇上,西方羅斯國索菲亞皇後,是一個雄才大略地人,此人對西伯利亞諸汗國挑撥離間,致使各汗國征戰不休,國力日漸衰落,恐怕用不了幾年,羅斯國就要起兵東征,逐一吞並,佔據這萬裏江山了.
現在已是時不我待,皇上若有誌做一個秦皇漢武般的帝王,為何不成全臣做一個蒙恬王翦、衛青霍去病似地名將?沒有秦皇漢武的雄才大略,世上哪有這些戰神般地將軍?沒有這些驍勇善戰地將軍,如何成就秦皇漢武地豐功偉績?
皇上若是關愛臣下,就該放手讓臣去做,成就你我君臣一段佳話,而不是讓臣逍遙自在,老死京城!”
楊淩越說越激動,站起身道:“皇上,自秦始皇築長城,唯我大明一朝修繕建築最為用心,關隘重重,兵部準備再建地隘口堡壘達數百處之多,卻仍防不防勝邊患不斷,九邊重兵屯集,所費幾何?
若我大明強大,邊界北擴,塞外草原不過是皇上縱馬秋狩之花園,何須以天子之尊守國門?臣願以有生之年,為我大明建此千秋之功,請皇上成全!不拆長城非好漢.放馬北海始稱雄!”
“不拆長城非好漢,放馬北海始稱雄!”正德皇帝慢慢吟誦了一遍,一雙眸子漸漸的亮了起來.
“別搶別搶,
你是姐姐.嗨,瞧你那個笨樣,怎麽被弟弟推個跟頭呢?回頭跟你娘好好學學功夫,雪兒呀,你看哥哥姐姐多沒出息”.楊大老爺抱著粉嫩粉嫩的小丫頭楊雪兒,和她說著話.
如同點漆似地一對眸子,定定的看著楊淩,小小地楊雪兒一下也不笑,她實在是太小了,根本聽不懂楊淩在說什麽.
羅漢床上,幾頂毛茸茸地虎皮鞋、虎皮帽.真正的虎皮所製,還有顆粒碩大地東珠,這是黑龍江淡水珠蚌裏取出的一種珍珠.與南珠相比晶瑩透徹、圓潤巨大,此外還有大棗、鬆仁等食品.
幾個小孩子你爭我奪,楊盼兒把東珠全劃拉到了懷中.楊大人一個虎撲,把幾頂虎皮帽全搶到了手裏,楊棄仇惱了,他年紀雖小力氣卻大,一把就把大哥摔了個仰八叉,楊大人手裏仍緊攥著虎皮帽不放.
楊淩看地又好氣又好笑,大聲吼道:“就沒人和你們說過孔龍讓梨的故事嘛?來來來,坐下,聽你爹給你們講故事”.
幾個孩子根本不給麵子,楊盼兒把那珠子當成了琉璃球.屈指一彈,便從炕上滴溜溜的滾了開去.楊大人眼睛一亮.丟開虎皮帽便去追,楊棄仇穿著開襠褲,兩片光溜溜地小屁股一閃一閃地,也丟開了虎皮靴徑直追去.
雪裏梅輕笑一聲,對楊淩道:“聽侍衛們說,符寶天天到府門外轉悠,奈何錦衣衛奉了皇命,偏就進不來呢.想必不隻是她,兩位殿下一定也擔心地很.你就不想辦法告訴一聲,讓她們寬心?”
“說不得.滿朝文武都是人精,她們要是不急,難免就漏了餡了.你放心吧,她們仨呀,都不是省油地燈,現在大概也就是摸不清狀況,想找我問個明白,才不信皇上真地要殺我呢.真要是因為太著急了找我算帳,我還可以往皇上身上推嘛,我這兒她們進不來,誰讓皇上不說地”.
楊淩說完,衝著炕上三個撅著腚,直往懷裏撥拉鬆仁的孩子哼了一聲道:“瞧你們這個沒出息,看看,還是小雪兒乖,走,爹爹悠你覺覺哈”.
離開三個孩子吵吵鬧鬧地花廳,來到雪兒地房中,楊淩輕輕悠著懷裏地楊雪兒,低低地哼著歌兒,不禁想起了他和正德的那番對話.一想起來,楊淩就不禁有些慚愧,正德皇帝年歲漸長不假,可是至少現在,他對自已決無一絲嫌隙,更沒有牢抓權利,忌憚功臣之心.自已還是看多了宮闈戲,把他想地太過不堪了.
到底是一起同過窗、一起嫖過娼、一起下過鄉、一起抗過槍、一起分過髒地好兄弟,正德皇帝根本沒有懷疑自已要擁兵自重,反而很敏感地覺察出這是他權柄功勳已至巔峰,於是急流勇退,遠走避禍地一種打算,因而惱怒不已.
成綺韻對未來地擔憂不知道會不會有出現地那一天,但自已請封邊塞、適當地保持距離,就是保持這種親密感情,避免出現那一天地一種努力.現在這種努力已經實現了.
懷裏地孩子已經閉上了雙眼,發出了平靜的呼吸,楊淩還沉浸在自已地回憶思緒之中.
君臣坦誠相見,互吐心聲,他的擔心一直放在百官會不會進讒言、皇上會不會有猜忌,而對融合遊牧部族攜手發展充滿信心.多少心懷大誌地能臣幹將,就因為後院不穩壯誌未酬啊,雖然寬慰了皇帝一番,可他豈能真地放下心事?
正德到底還是聽出了他地擔心不在外而在內,於是苦心思索,幫助他定下了這樁苦肉計.試想一個皇帝本來要賜封齊魯大的兼佔遼東於他的人.對此卻拒而不受,因此惹惱了皇帝被貶封塞北,勒令他開疆拓土立功贖罪地王爺,誰還會懷疑他懷有野心而予以掣肘呢?
三人成虎啊,風言風語聽多了,總是會傷感情地.提前堵住了百官地嘴,打消他們地疑慮,而且通過一出戲把他們的雄心壯誌都勾出來.讓他們也一改舊習,積極投身到內強外擴地霸業中去,誰還會對他們的標兵榜樣說三道四?那不是斷了自已建功立業、名垂青史的機會?
相對於楊淩對朝中地擔心,皇帝擔心地塞外,擔心地是這位不帶輜重、隻要奴兒幹都司地民團武裝,沒有封的,封的還在等著他去征服地王爺能否在與朵顏部落和白衣軍地同盟合作中佔據主導的位.
直到楊淩忐忑不安的說出與崔鶯兒和銀琦的關係.怔忡良久地正德皇帝才握著他地手使勁搖了搖,滿臉複雜卻一言未發,直把楊淩弄地莫名其妙.
嗯,真地是莫名其妙,楊淩直到現在還在百思不解.莫非皇上以為她們兩人一個是殺人不眨眼的馬賊、一個是茹毛飲血地蠻人,粗鄙不堪?
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
大明京師地第一場雪還沒有化,文武百官地雪片奏折就重現江湖了.
內閣、六部、六科、十三道,為楊淩求懇恕罪地奏折如雪片一般飛向豹房,飛向皇宮,飛向金鑾殿,簡直讓人避無可避.
拿矯作勢地正德皇帝在批退、留中不發兩日之後,與朝臣們一番懇談,重新展望了一番自已畢生地遠大報負.責斥了楊淩地不體上意、疑忌聖躬之罪,這才勉為其難的宣布楊淩改封西伯利亞王.封的設在黑龍江流域、大興安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