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夜,已經很熱,彎成牙的月亮,一晚上都躲在雲層後麵,五月的白天來的尤其早,這才剛進寅時,東方已經有了一絲透亮,黑暗裏濃重的腐臭味道和聲聲鴉啼,卻不能隨著黎明的曙光一同消散,憑白多了深入骨髓的陣陣涼意。
一輛並不豪華,甚至可以說破舊的單駕馬車,趁著寅時未盡的夜色,悄悄駛出酈都東城門,先是沿著官道行了一段,又拐向一條小路,抄近道朝湖城方向去,車裏相對坐著兩位衣著清爽幹淨的女子,年長的身穿一件淡青色雲紋外衣,頭挽尋常雲髻,黑發無簪,麵露愁容,對麵的少女一身月白長裙,烏發垂髻,簪一隻普普通通牙白珠釵,柳眉輕蹙握住年長婦人的手道:“母親不用擔心,父親一定沒事,元虎將軍,定會保父親周全。”
“能不擔心嗎?聽說義軍昨日已破了衛城一路打過來了,距酈都不過幾十裏,至今無增援前來,萬一城門被破,元虎將軍一個人哪能撐得住。”
“城裏還有五千虎賁軍呢!”
“菩薩保佑!音兒。。。”餘音順著母親驚懼的目光透過飄起的車簾向車外望去,不遠處一具屍骨停滿黑鴉!
母親反手緊緊握住女兒的手,餘音低下頭,車內氣氛再次沉重下來。疾駛的車輪和噠噠馬蹄聲,在已漸淡的月色中,尤為突兀!
“籲!”,馬車急停,“夫...人...\"餘贏生掀開車簾,本就口鈍的他緊張的更語無倫次“夫..人有..有...劫.劫..匪...”
一青衣布衫的年輕漢子,手持亮晃晃短刀已來到馬車跟前,青衣人哪有耐性等他說完,短刀已抵在贏生脖頸處,一把將他拉下馬車按在地上。又衝車裏低喝一聲“下車,別磨磨蹭蹭。”
“啊!”餘氏嚇得叫出聲來,餘音的心也在抖,但她盡量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慌張。她抱住母親,輕拍她的後背,強自鎮定一個人走下馬車。
對方看上去有十幾人,都是平常布衣百姓打扮,除了按住拚命反抗的贏生的兩個人,其他人,均圍在一個貌似頭目的人身邊,看上去個個訓練有素,跟普通流民萎靡的模樣截然不同。
頭目樣的青衣男子,雖衣衫有些破舊依然擋不住他棱角分明的臉上目光裏的銳氣,他撥開擋在他麵前的人,玩弄著手中出了鞘的短刀緩步走到餘音麵前,看了看馬車裏麵,回頭打量著她。問道:“你們——從酈都出來的?”
餘音沒出聲,靜靜看著麵前的黑衣人,暗暗揣摩他。
“酈都已四日沒開城門,普通百姓出不來,你是官家家眷?”男子收起手中短刀,自說自話衝餘音輕飄飄揚了揚下巴。“這條路往湖城方向!”他搖搖頭,“不用去了,湖城已是一座空城,去了也沒用。”
餘音心裏一驚,可她表情並沒一點變化,依舊看著眼前的男子不說話。
“看你們穿衣打扮,雖不奢華,定也不是普通人家。”他拿著剛剛進了鞘的短刀在手中拍打,眼神卻犀利的一眨不眨看著她,看的餘音心裏一陣發毛。
“看你這臨危不亂的模樣,我猜對了?”黑衣頭目微微一笑,衝後麵的人招了招手,立馬有兩人走過來,衝這男子一抱拳。
“把她們帶回去。”
“是!”
“慢!不瞞幾位義士,我和母親是出城避難的,我們隻是家境稍好的普通百姓花了錢才出城來的,你抓我們回去隻能成為你們的負累,絕不會有一絲好處!還請大人高抬貴手放我們離開。”
“普通百姓?如今局勢,花多少錢能買通守衛開城門?”男子看她一眼,冷冷說道。
站在餘音麵前的另一男子舉起短刀衝著餘音指了指,又指了指馬車,餘音知道多說無用,母親還在馬車上,走一步說一步吧,她又坐上馬車。
贏生被推到一邊,看著一幫人駕著馬車載著小姐揚長而去。捉急狂奔追趕:“小.小..姐\"
“贏生哥,去找老爺”餘音掀起車簾回頭衝著贏生喊道。贏生還不滿十八,比餘音大兩歲,是餘家管家的兒子,管家餘昌榮和餘音父親是餘家稍遠些的堂親,因災荒不斷,生活艱難,便來投奔餘音父親做了餘府管家,餘家上下從沒拿他當下人待,贏生一生下來他母親就死了,餘音母親心疼贏生從小沒娘,便將贏生領來養在身邊,小時候總跟在餘音屁股後頭,天天小姐小姐的叫她,兩人感情很好。不管餘音說啥贏生父子都不肯走,餘音沒再堅持,況且這種時候也租不到馬車,就留老管家看護宅院,贏生駕車護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