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時候我就希望自己可以像紙或者紗巾一樣在空中飄,之所以不想說飛機或鳥是因為覺得這些東西過於沉重,而我是很輕很輕的。
記事的時候,我住在一所清朝末期風格的宅子裏。屋子前後有兩間,前麵一間地上鋪了青色的磚,頂上搭了木支架,用來堆放燒飯的柴火,跨過木質的門檻,地上就不再有磚了,隻剩下泛青色的泥土。後麵的這一間房有灶,灶頂部向外延伸的部分總是黑漆漆的,大約是積攢多年的灰塵。牆壁上掛著淡黃色的用來盛放各種豆子的匾,當然牆壁也是土質的,其中一隻匾承擔著修飾的作用,因為牆壁上破了一個大洞。這一間還有個閣樓,樓梯下安置了我的床。而我的父母總是踩著咯吱響的樓梯走上他們的房間。
農村的孩子可以找到很多的樂趣。我們總是成群結隊的玩,我跟的那一群的“首領”是一個叫青的男孩子。他黑黑瘦瘦,總是穿一條黑色的肥肥的短褲,頂著亂蓬蓬的頭發,朝我們揮揮手,然後衝著田間的小路喊:“去那裏。”然後大家就像一群野蜂衝向溝渠和稻田。
溝渠裏長滿了高高的雜草,撥開這些草,可以見到兩邊的壁上有無數的洞。有扁有圓,有大有小,青在這一刻又成為所有人的老師。他會指著這些洞,告訴我們,扁扁的而且洞外堆了細細的泥土的洞是螃蟹的洞,而圓圓的,洞口又沒有堆泥土的是蛇的洞。我們用青的知識把手伸進這些洞裏,從來沒有人被蛇咬傷過。然後青會帶著我們穿過烈日下烤的硬邦邦的泥土,衝向村子旁的小河。八月的河水有些淺,裸露著河床,我們就沿著河床走,看到石頭就輕輕搬開,石頭下總會竄出各種小動物:有時是張牙舞爪的螃蟹,有時是盤在石頭底部的螺螄,運氣不好的話會遊出蜈蚣或其他不知名的軟體動物。這樣的抓捕行動到最後自然演變成野外燒烤。我們把所有的獵物都集中到一起,由青提供一個黑漆漆的,缺把手的鍋,然後大家揀來田間的小樹枝,在某個隱蔽的地方享受起來。青燒烤的技術也是極好的。他事先在鍋底抹好豬油,把所有獵物放進鍋裏時,就會發出茲茲的聲響,然後青會把洗淨的樹枝放進鍋裏攪拌,加水,再放鹽和從樹枝上扯下的樹葉。在場的每個人這時都會偷偷咽口水。誰都不知道為什麼青要在鍋裏放樹葉,但是那種樹葉放進去之後,整個鍋就會散發奇特的香味,食物本身的腥味會被巧妙的遮蓋。青在這個時候是所有人的崇拜的對象,因為大家都覺得青煮的東西比家裏的飯菜好吃得多。我在大嚼食物的時候總會用油膩膩的手拍青的肩,然後大聲地告訴他:“喂,你長大娶我吧。”青總是不說話,然後輕輕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