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出生的同時,父親當上了廠裏的副廠長,家裏的條件似乎一下子好了起來。閣樓後麵的土地上開始蓋新的三層樓,妹妹滿月的時候家裏來恭賀的人絡繹不絕,我的床底下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補品,紅棗,芝麻,火腿,桂圓,母親的身體也像充氣的氣球那樣鼓了起來,完全不同於懷孕時的幹癟。下午喂完了奶,我的妹妹睡得舒舒服服,母親吃著核桃肉燉蛋的時候,總會感慨地說:“阿丹啊,我生你的時候,可吃不上這麼多好東西啊,你奶奶連塊肉都沒有給我吃,生了你,我就隻能喝紅糖水……”妹妹終究還是得到父母的寵愛了,他們覺得是妹妹的出生給他們帶來了福氣,她給父親帶來了名譽和財富,給母親帶來了理想的生活,我的妹妹一出生就成了福星。
我依然每天傍晚去河邊洗全家的衣服,這些衣服中夾雜了很多條用舊床單做成的尿布。雖然說尿布上黃色的東西很臭而且很難清洗,但這時母親的內褲讓我更加難堪,我經常會在內褲上看到暗紅的血漬。當我費力的清洗這些血漬的時候,惡心的感覺會從心口蔓延到喉舌,然後我會幹嘔,洗完衣服後,我總是一遍又一遍地用肥皂清洗我地手,直到手發白。這段清洗衣服地時間甚至讓我害怕長大,因為我覺得長大後也會變成母親這樣一個會分泌各種惡心物質的“髒”女人。
父母開始討論妹妹的名字,他們起先覺得應該叫“珠”,因為我的名字裏有“丹”,丹是圓形的珠子,那麼妹妹理應叫“珠”,但是他們最終沒有給妹妹用這個“珠”字,他們覺得妹妹跟姐姐是不同的,她擁有姐姐沒有的好運氣。於是他們給她找了個算命先生,讓算命先生給尊貴的妹妹取個配得上的好名字。據說這個算命先生的來頭不小,名字竟然是四個字的,叫做釋迦德靈。我隻知道世上有個叫釋迦牟尼的厲害人物,不想卻還有一個姓釋迦的。那個算命先生戴著副眼鏡,穿著一套破舊並且髒兮兮的道士服。我並不知道原來算命先生是要穿道士服的,但那道士服雖破舊卻相當的華麗,似乎是用絲綢做的,翠綠的顏色,袖口和下擺上繡滿了雲彩和龍。我於是懷疑這是哪個戲班裏借來的衣服。但這身衣服贏得了父母的尊重,他們規規矩矩地把先生請進了門,給他遞煙俸茶,然後小心翼翼地給他看白紙上寫下地妹妹的生辰。算命先生說:“五月初五,好日子啊,這孩子是屈原投胎,以後會是國家棟梁,大富大貴啊。”父母含笑點頭,他們應承著原來是屈原投胎,難怪這般……我那時並不知道屈原是誰,大約是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吧。然後算命先生來到閣樓上,看熟睡的妹妹的麵相:“天庭飽滿,耳垂豐滿,好福氣啊好福氣。”算命先生說。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我的耳垂小小的,薄薄的,跟妹妹的完全不一樣,想來這是沒有福氣的原因了。“這個孩子福澤深厚,小時候衣食無憂,長大了更是錦衣玉食,將來你們都靠她了,福根埋的深啊,說實話,這樣好命的孩子沒有幾個。看這顆痣,”算命先生指了指妹妹嘴唇右邊的痣,“這是福痣,毛主席臉上也有這樣一顆痣的。”父母恍然大悟的點頭:“對,對,有的有的”。“名字叫做弄玉吧,這個孩子五行齊全,沒有什麼要補的啦,古時候生男孩子叫弄玉之喜,生女孩子叫弄瓦之喜,我看這個孩子更勝過男孩。”在父母驚喜的點頭中,我的妹妹被賦予了更大的期望,連父親的眼睛裏也充滿了驕傲,他一直期望有個兒子,但竟然生了一個勝過男孩的女孩,這讓他感到無比的滿足。 我明顯的看到在我和妹妹為兩端的天平上,父母完全倒向了他們的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