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很亂,語無倫次。看來當年的事情誰都沒有忘記。
“帶我離開。”我慢慢的說,“不要在這裏。”我的聲音很低,大概是哭太久的關係。聽起來低的可憐。
他驚訝的看我:“不可以的,丹,你在發高燒,三十九度,你不要命了嗎?”
是嗎?我又發燒了,當年是他守在我身邊,現在還是他。我的眼光移到他的手上。手指修長有力,而且溫暖。是的,溫暖。他的雙手緊緊抓著我的左手,就像六年前那個冬天一樣。有多久,原也沒有給我焐過手了呢?他應該是焐著另外一雙手吧?眼淚又流下來了。
“你不要哭,別哭,我馬上帶你離開。我們離開這裏。丹,別哭。”他的聲音溫柔,神情慌張。一隻手輕輕拍我的肩,我閉上眼睛,仿佛又回到六年前那個小房間裏。
我的腳踩到地上很酸很痛,每踩一步就像走在雲裏一樣,但奇怪的是我的腦子裏一片清涼,幹淨的仿佛剛用冰水衝洗過。關梓嚴看著我的臉,一刻也沒有離開,他小心的扶著我,說:“我抱你好嗎?”我搖頭,從病房裏到醫院大門那一段路我大概走了半個小時。
上了車,一陣沉默,誰都沒有說地址。司機回過頭問:“請問去哪裏?”
“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去。”
我輕輕的搖頭:“去你那裏,我不想回去。”
他沒有再問,對司機說:“去××酒店。”
天漸漸黑了。繁華的都市裏燈光開始閃亮,美麗的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你怎麼會在這裏?”我問。
“我留在C大教書,剛好B大有個講座。所以來出差。丹,我一回C大就四處打聽你的消息,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是,我知道他要問些什麼.他想問我怎麼會在C市,怎麼會在街頭哭?怎麼會發燒?怎麼會這麼狼狽?可是我好累,什麼也不想說。
“那就什麼都不要說。我很累。”我說。
“好,那——你休息,我——我出去了。隻是我想說當年的事我對不起的隻有你,沒有簡易,她的事跟你也沒有絲毫關係,所以你不要一直放不下。丹,對不起。”
“等一等,關梓嚴,當年的事你明白嗎?你知道你在裏麵扮演了什麼角色嗎?”我又急又惱。這個男人,想把所有的責任全部拋開嗎?是他,是他害死了簡易啊。
他轉過身,定定的看我,眼睛裏有著的是同情還有什麼我不確定。他在我身邊的椅子上坐下,歎氣,然後開口。
“你知道嗎丹?可能你不會相信。當年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我知道簡易是個女同性戀者,有一段時間學校裏傳得沸沸揚揚,我知道她愛上了你,知道她以為你愛上了我而不要她。丹,這些事你我都沒有錯。錯就錯在簡易把你對她的友情錯認為是愛情,而她對這一份愛情又偏執和熱烈,而你,丹,知道我為什麼當初要選擇你寫我的論文嗎?你總是渴望別人的關懷和接觸,可是一旦別人對你關懷你又怕受到傷害,你總是一個人冷冷清清的站在那裏,讓人忍不住想靠近你。當年,我是真的——愛著你的,我想借著寫論文的機會,靠近你,溫暖你,讓你不再孤獨,我沒有想到這樣的接觸會害了簡易。所以我逃開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當年我太懦弱,如果不是我逃開,至少——現在我們也不會是這樣。”
是嗎?是這樣嗎?我恨了他這麼多年,恨了自己這麼多年。簡易,簡易……我捂住了臉,淚水從指縫裏流出來,濕濕的,熱熱的,轉眼又變得冰涼。“簡易,簡易……”我輕輕的喊。
有人把我的手輕輕拿開,用手擦我臉上的淚。動作輕柔,手指溫暖。然後他輕輕的吻我的臉頰:“丹,不要怪你自己。”輕輕吻我的嘴唇:“不要哭。”輕輕吻我的手指:“我會心痛。”吻我的眼:“很痛很痛。”他的動作很輕很輕,憐惜得像是吻著一樣稀世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