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音篇 十二畫
喜土(頭)魚
鯽(音“即”)魚,生活在淡水裏麵,是常見的食用魚。古代又稱“鮒”(音“付”)。現在有的地區稱“河鯽”、“鯽子”、“鯽瓜子”、“鯽殼子”等,名堂甚多,不過都離不開“鯽”字。唯獨武漢卻稱“喜頭魚”(湖北其他地方也有這個叫法,如宜昌、蒲圻、陽新等).頗為別致。漢劇《會元橋》裏有:“那個塘裏車幹了,好多喜頭魚”,“我指望捉幾個喜頭魚來孝敬傅老伯的”。朱介凡《蓴鱸懷思》(見台北《湖北文獻》第163期)提到“活鮮鯽魚(武昌口語呢稱之為喜頭魚)佐以白蘿卜片燉湯食之,確認其有溫補的療效”。
為什麼叫“喜頭魚”呢?難說清楚。不過,明代湖北人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提供了線索。書中說:“鯽喜偎泥,不食雜物,故能補胃;冬日肉厚子多,其昧尤美。”(卷四十四“鯽魚”條)所以,民間流行用它給產婦催奶呢!
“喜偎泥”的意思是喜歡鑽在泥巴裏頭,泥巴即“土”,鄂音tou上聲,也許原來是稱“喜土魚”的。其後,也許因為這名稱不夠優雅,於是,在流傳過程中有意無意地把“土”字輕化了,寫出來就成為“喜頭魚”了。
相比之下,“喜土”雖土卻好懂,而“喜頭”卻模糊不清,但全靠有個“喜”字,終於叫開了,沒有人去鑽牛角尖,日久天長,一直叫到現在。
有人認為“喜”是“細”的諧音,是因這種魚頭尖(細)而得名,未免太牽強了。
提。扯J起胯子跑報上談武漢方言,有這樣一句話:“打麻將之先,各自向老婆請好假,莫弄得老婆電話一來,就扯倒胯子跑。”似乎有點漢腔的味道。
仔細推敲一下,這味道還不夠正宗。因為其中的“扯倒”聽起來不順耳,要麼是“扯起胯子跑”,要麼是“提起胯子跑”。
“扯”、“提”可以是手的動作,如“扯倒繩子”、“提倒籃子”,而這裏都不是,是讓胯子“扯”、“提”的意思。這樣一來,胯子隻能“扯起”或“提起”。所以該說“扯起胯子跑”或“提起胯子跑”。要是再考究一下,“提起胯子跑”更合適。我們平常累了,不總是說“胯子提不起來了”嗎?(也可以說“抬不起來”,但不能說“扯不起來”。)
揞倒
武漢的報上有文章提到武漢話把適度控製叫“按倒”,比如說“東西~拿”、“錢~用”、“酒~喝”、“牌~抹”,等等。
這裏的“按”字不對號,“按”是去聲,這裏的字該是上聲;意思也不對號,“按”字是壓住而不是適度控製。
《現代漢語語典》有個“揞”字,標準音an,意思是:用手把藥麵兒或其他粉末敷在傷口上。據《廣韻·感韻》烏感切:“揞,手覆。”就是用手掩蓋,不使暴露、過度、流失,今北京話把敷藥粉之類叫揞,正合此義。不過,現今北方話對“適度控製”卻說“you.zhe”,寫作“悠著”,是後起的,用的是同音字。而武漢的“揞(ngan上聲)倒”卻原汁原味地保留著古代的音義,其文化價值極其可貴。
“揞倒”後邊帶上“(一)點”或“(一)些”,便具有提示的附加色彩,如“你要揞倒(一)點”就是提醒小心。
“揞倒”還有一個“利用時機”的意思,如說“你揞倒了個好機會”、“這回把得你掊倒了”,等等。這個意思是“悠著”所沒有的。
敞的
武漢有一個音為ca(三聲),義為張開、打開、沒有遮攔、沒有限製的字,近年來,有人想當然地在電視廣告上寫成了“岔”,於是,店鋪裏、報紙上、電視裏,出現了“啤酒可以岔喝”,“柑橘水果岔著吃”,“江灘岔著放鞭”,“警燈警報器岔著賣”,“妻子超市收銀,丈夫進店岔拿”,如此等等,叫人難解。
其實,這個字本來是“敞”。《西遊記》第六十九回孫行者說“我這兄弟,是這般口敞”,“口敞”就是嘴不嚴,或說“口無遮攔”、“嘴上沒有把門的”。這個“敞”,用漢腔來念,cang(文讀)、ca(白讀)都可以。
“敞”字,本義是“平治高土,可以遠望也”(見《說文·支部》),由此用來表示寬綽、無遮攔(如說“這房子蠻敞”),張開、打開(如說“門敞倒在”)。這個字的本音是昌兩切(見《廣韻·養韻》),今北京音chong,武漢音前一義為cang(上聲),後一義為ca(上聲)。這是什麼原因?當然不好說,其實也不必追究。
倒是可以說說是否合乎規則,結論卻是肯定的。按音韻學理論,漢字尾音有m、n、ng的叫“陽聲”,沒有m、n、ng的叫“陰聲”。“敞”字本讀陽聲,在一定條件下變成陰聲,就屬於陰陽對轉。
這樣一來,該怎樣寫呢?照說,可以寫原字,卻難以顯示方言特色。問題是沒有恰當的同音字。為了顯示方言特點,不妨寫成“敞倒放鞭”、“敞倒賣”、“敞倒拿”、“敞倒喝”、“敞倒吃”。這比“岔著放鞭”、“岔著賣”、“岔著拿”、“岔著喝”、“岔著吃”更有漢味。
喋哆·嘍連
dj2d02或l03lianz,在武漢話裏都是“嘍唆”的意思,但它們是哪幾個漢字呢?
武漢報上有一篇文章《婆婆很嘀哆》,《武漢通覽》裏有“嘀哆”條,而在《武漢方言詞典》中寫作“嘀咄”,<西遊記》中寫作“滴j迭”或“滴答”,都是同音別字,不是本字。
《集韻》裏有個“喋”字,音徒協切,即diez,是“多言”的意思(喋喋不休);還有個“哆”字,音徒落切,即doz,是“言無度”的意思(言哆哆無度)。兩個字合在一起,就是嘍唆。喋diez連成詞讀di2,不足為怪。漢字偏旁相同而分讀ie、i的例子有結吉、烈例、切砌、噎壹等,“藉”字有jie(枕~)、ji(狼~)兩讀;“夜”武漢音ye(去聲),“液”武漢音yi(陽平)。
《武漢通覽》中還有一條:“裸黏一一責備他人過於嘍唆,或指異常麻煩的事情。”其中“裸黏”也是同音別字,不是本字。
《說文》裏有“漣嘍”,《廣韻》作“連嘍”,意思是“言語繁絮貌”。“連”音落賢切,即[iari2;“嘍”音郎鬥切,即louJ。這是聯綿字(雙聲),還可倒過來作“嘍連”(見《廣雅》)。“嘍”由lou3變讀成l03,不足為怪。“悶葫蘆”不是說成“悶葫羅”、“服周(ZOUl)”不是說成“服啄”、“老頭”不是說成“老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