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術真心下微露傷痛,澀然笑道:“我的心魔早在遼河之戰時便已顯出,連日征戰之時,我殺孽愈多,殺欲愈重,心魔亦是大盛,我眼下六脈中真氣已有衝逆之兆,運轉之間抑氣甚難,我料想我多半也是時日無多了。”

闊連聞言頓時啞然,臉上也是變色,難以置信地喃喃道:“不……不,你還這樣年輕,怎麽就會走火入魔呢?”

波旬門下均屬密宗一派的武功,其路數頗為詭譎,於心性亦大為有損,門下弟子均難逃走火入魔之患。

這走火入魔的征兆甚是分明,起初隻是得見心魔幻象,練功之時偶有心緒難定,然則愈到後期,愈發喪失神智,到得最後整個人徹底墮入魔怔之中,將幻象視若本相,形為濁氣所役,再無人之心性可言,最終體內真氣衝亂、經脈逆轉而死。

而阿術真幼時為母狼養大,與禽獸為伍日久,本就經少教化,成日慣於茹毛飲血,便養成了嗜殺之欲,故而他習武進境之快,一半是因根骨甚佳,天賦異稟,一半也是沾染上了狼群的嗜殺之性,戾氣難消,極合邪派武功的路數,因此他功力既進境甚快,離這走火入魔之噩也就更快。

“當年遼河一戰,我方知道,原來我心魔乃是殺欲之念,此事我難以自抑,心魔自然極盛,”阿術真想起舊事,臉上也不禁微現頹唐之色,說道,“倘若我再歸戰場,殺孽愈多,殺欲亦會愈重,心魔則是更盛,如我到時候當真發起狂來,便是當真敵我不分,營中將士又有何人能製得住我?故而我不敢再隨你從軍。”

闊連沉吟不語,伸手拍了拍阿術真的肩膀,寬慰道:“不會的,待得我一統北疆,營中能人甚多,我必然會找到法子,總不至於教你落到這般地步。”

阿術真搖了搖頭,淒然笑道:“闊連,我自出世之始便身負難以饒恕的罪孽,我之所以降臨於世,乃是生父之惡、生母之恨,故而我一生不幸,處處遭人輕賤厭憎。我這一生之中,真心相待過我的人寥寥無幾,國師算一個,你算一個,汪古海別姬算一個,而這世上,真正待我如己、待我勝己之人,便隻有殷錯了。”

闊連一時無言,心下卻是十分不願就此折算阿術真這一員悍將。

“與殷錯相處的時日,是我一生之中從未有過的歡愉之時、極樂之境,”阿術真說道,“我離走火入魔的大限已近,隻想同他平平靜靜地過了這最後的時日,便再別無他求了。”

闊連沉默不語良久,過後長歎一聲,過去抱住阿術真,慨然說道:“好,我的兄弟,我們流的是同樣的血,我怎能不體諒你的悲歡,不為你的悲苦而悲苦、不為你的歡喜而歡喜?我當然是答允你!你和你的埃拉斯特要永久地離開伊特賽,卻也永久地載著我闊連.乙毗珠的禱念與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