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他小心問道。

周謹沉看他一眼:「誤解成搶鏡頭。」

「我……」安許莫有些慌亂。

「我知道你。」周謹沉截斷了他的解釋,「這是提醒,不是批評。」

安許莫抿了一下唇。

他覺得自己滿嘴都是甜甜的味道。

仔細調整了站位之後,兩人開始了第四次拍攝。安許莫小心記清了每一個注意事項,這次他終於如願以償地把進度繼續了下去。雙唇相貼,鼻息繾綣,怔愣之後的淩斯航慢一拍地給出了反應,他伸手攬住了白清池的腰,借著身高的優勢低頭回吻了過去。

距離兩人不足一米的高清攝像頭如同明晃晃的巨型聚光器,將兩人的上半身拉入取景框內。兩個人的顏值都足以經受特寫考驗,然而麵對這足夠稱得上是賞心悅目的鏡頭,坐在監視器前的麻老卻皺了皺眉。

一旁的麻則馳看著,也很快察覺到了問題所在。

吻戲的主導權在淩斯航,戲份的節奏也如願被周謹沉掌控,然而相比之下,安許莫的存在感就弱了很多,和周謹沉處在同一個鏡頭框內,他沒辦法在第一時間被觀眾注意到。

如果要求不高的話,這裏的鏡頭完全可以用作成片。然而想到影片對於白清池這個角色的塑造,麻則馳卻覺得,麻老並不會同意這個鏡頭的品質。

果然,已經拍完了招呼好友回教室看暗戀物件鏡頭的林瑞依然等在教室外,麻老並沒有給他下推門闖入的命令。

這次的錯誤更正顯然比前幾次更難,安許莫本身的表演經驗就和周謹沉差了一大截,他本身又一直在平時有意降低自己存在感。除開舞臺表演的天然魅力,他很少有主動爭取視線的經驗,尤其是在周謹沉在場時,為了不給哥哥留下糟糕的印象,他更是習慣了削弱自己的氣勢。

這一點安許莫在之前並沒有注意過,直到麻老指出了鏡頭上兩人的氣勢偏差,他才發現了自己的這個習慣。七歲那年被哥哥冷眼相對之後,之後十年的時間裏,安許莫已經把這個習慣潛移默化成了一種本能的反應。如果換成其他演員,安許莫也不會有這種表現,然而恰恰是麵對周謹沉,他沒辦法自如地控製自己的反應。

從開拍以來一直順風順水,始終沒有經歷過大差錯的安許莫,卻在這場極為重要的戲份上,遇到了自己的第一個坎。即使周謹沉有意收斂了自己來做配合,鏡頭開拍時,安許莫依然沒有辦法順利地撐起自己的角色。等他刻意加大了動作和表情幅度,想要去突出自己的角色時,安許莫的表演又顯得格外刻意,甚至比之前更加不自然。

同一個取景框下的內容拍攝了足足有六次,安許莫依然沒有達到麻老的標準。

更讓人不安的是他的表現非但沒有一次次的進步。反而連心態都慢慢地受到了動搖。

周圍也不時有視線會落在他的身上,自從這個年輕演員進組之後,圍繞在他身上的話題就幾乎兩個主角一樣多。畢竟他現在的人氣僅次於周錦程。連出名多年的影帝林瑞,在熱度和話題量上,都不一定能比得過安許莫。

伴隨著關注度的永遠是各種議論,隨之而來的就是無形的壓力。無論惡意還是善意,這都是無法避免的事情。

麻老留了十分鍾的時間。安許莫一個人坐在前排五分鍾之後,麵前就突然出現了一個水瓶。

周謹沉的聲音依舊淡淡的:「不要喝多,會抹掉妝。」

安許莫接過來小聲道了謝,溫涼的清水滋潤了幹裂的喉嚨,喝完之後,周謹沉就把水瓶收了回去。

安許莫坐在靠過道的位置上,他原本以為周謹沉隻是讓他喝水平復一下,沒想到水瓶拿走之後,周謹沉卻並沒有離開,反而單膝向下,矮身蹲了下來。

將近一米九的身高,讓矮身的周謹沉和坐在座位上的安許莫視線基本齊平。安許莫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見周謹沉問他:「接吻是一件讓你很緊張的事情嗎?」

安許莫遲疑了一下,猶豫地點了點頭。

周謹沉道:「除了緊張,還有別的東西麼?」

安許莫張了張嘴,周謹沉並沒有催著問他,反倒是自己接了下去。

「還有正麵的,積極的,讓人開心的東西。」

周謹沉道:「想讓觀眾感受到這些情緒,你自己必須擁有它們。」

安許莫看向對方,男人的眼睛依舊是深不見底的純黑色,像是稍有不慎,就會彌足深陷。

周謹沉說:「這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難。」

周圍響起了明顯不止一個人的吸氣聲,甚至還出現了有人不慎將手裏東西摔落在地麵上的動靜。

但是安許莫已經沒有辦法再去注意這些背景音了。

——因為麵前的男人,他的哥哥,用溫熱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傾身吻了上來。

這是一個不同於之前任何一次練習或者拍攝的親吻,四唇相貼之後,原本淺嚐輒止的動作這次卻並沒有就此打住。安許莫愣愣地坐在那兒,他身後是完全真實的桌椅和教室牆壁,身前則被男人的身形完全擋住。一點未曾預料到的濕潤碰觸了他緊抿到微微發痛的唇,還在他唇珠上清淺地流連了一番。

然後,他的唇瓣就被輕緩地打開了,一個略顯強硬的力度侵入進來,帶著凜冽又濃鬱的薄荷香氣,幾乎要讓人墜入由夢織成的濃霧裏。

那動作依然是周謹沉一貫的性子,不容抗拒,無可逃脫。可是安許莫卻覺得,那是這整個世界上,最溫柔的入侵者。

和許多從小就做練習生夢想出道的藝人不一樣,安許莫經歷了完整的學習生涯。無論是私立的初中還是公立的高中,周家的孩子上的都是最優秀的學校,被視作恥辱的安許莫也一樣,他一直想要努力的,他一直想用努力獲取認可,所有科目都名列前茅,國內最頂尖的一級學府都向他伸出了資格保送的橄欖枝。

他是那麼優秀的一個學生,不止一次地寫出過滿分作文,連高考時的成績都隻和那年S市單科狀元差一分。

可是現在,安許莫的腦子裏卻空白一片。連一句完整的、最簡單的話都拚湊不起來。

其實那動作並不算如何嫺熟老練,不過因著物件是更沒有經驗的安許莫,他就完全沒有分辨出這一點。口腔內裏的每一處都被細緻地照顧到,原本因為緊張而屏住的呼吸慢慢地急促起來。明明穩穩坐在椅子上的人是安許莫,他卻覺得自己好像搖搖晃晃地不穩定起來。

周身沒有依靠,隻有麵前的男人散發著極致的吸引,意識被沖昏了的安許莫下意識想要碰觸對方,卻又被最後一點理智壓抑著,將手收了回來。

可是這也已經足夠了,從唇齒間傳來的溫度烘暖了全身,將原本的僵硬、不安、緊張和困擾都一一驅散。

那不是來勢洶洶的滔天巨浪,也不是覆蓋一切的濃墨重彩,甚至連平日裏周謹沉那一貫強勢的行事風格都不太相像,反而像是一陣輕緩又甜美的蛋糕香氣,誘人食指大動,又讓人心滿意足。

經歷了足夠把一個滿是奶油、巧克力、芝士的,足夠讓一個人吃一輩子的蛋糕烘焙成型的漫長時間之後,那溫熱才慢慢退開來去。

隻留下一點餘溫,落在那泛著水光的潤澤豔麗的唇瓣上。

周謹沉退開時,安許莫還愣在那裏,他的思維正在艱難地處理著剛剛那過量的龐雜資訊,直到周謹沉抬眼朝一側看過去,安許莫才被慢慢地拉回了神智。

周謹沉看的地方,正是麻老的方向。一臉無奈的麻則馳站在麻老身旁,而麻老正拿著一個擴音喇叭,對準了教室內量兩個人的方向。

「十分鍾,十分鍾到了!」

等真正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麼時,安許莫已經要不知道害羞和緊張這兩個詞怎麼寫。他害羞到了極致,臉上反而不顯了,隻剩下兩個耳朵,耳尖上都要蒸熟了,紅得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周謹沉把視線從麻老那邊收回來,他從安許莫身旁站了起來,低頭看向對方:「懂了嗎?」

「……?」

「正麵的,積極的情緒。」

周謹沉頓了一下:「還是說,剛剛那次,親的你不開心?」